母親說:“這深更半夜的,你一個女孩家……要不,我跟你一塊兒去。”

女兒說:“你的腿行嗎?還是我自個兒去吧,我把我哥的衣帽都捂上,裝男的。”

母親說:“媽不放心,你扶著我,咱娘兒倆慢點兒挪狽。”

母女倆便相攜相扶著走進了黑冷黑冷的風雨裏。雨點不很密,卻大而冷硬,被兜頭的風裹著,抽打在臉上涼冰冰的生疼。母親在冷凍廠工作時落下了老寒腿,廠子垮了,開不出支,醫藥費更不給報,隻好挺著,趕上這樣的天氣,骨頭縫裏都似長了針刺。有出租車射著燈光磨過來。小潔說,媽,咱也打回車吧?母親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說你哥掙倆錢兒不容易,還是走吧。汽車跟著旁邊蹭了一會兒,轟的一聲竄走了。

三四裏的路程,母女倆足足走了一個多鍾頭。皇家大酒店門前安安靜靜的,一條街都在風雨中沉睡,哪裏有大勇的影子啊!小潔看路邊還有一家電話亭亮著燈,就跑過去,可電話撥出去,卻遲遲不得哥哥的回應。母親更慌了,撲到酒店門前砰砰地敲。好一陣,一位裹著軍大衣的中年人才從裏麵出來,隔了門惡聲惡氣喊:“敲什麼敲!這都啥時候了,不伺候了!”

母親求告說:“驚擾師傅,對不起啦。俺隻想打聽點事兒,過半夜的時候,有輛出租車守在這兒,知不知那車哪兒去啦?”

守門人問:“你找車啥事?”

母親說:“開車的是我兒子,到這時辰不見回家,我惦著呀!”

守門人換了笑模樣,嘩啦啦開了門:“大姨快進來避雨吧,你兒子去醫院啦。”

母親一驚:“他咋啦?”

守門人說:“你兒子沒事。幾個酒借子喝多了,掄起了酒瓶子。你兒子把受傷的送醫院去了。”

小潔說:“媽,咱還是回家等吧。”

母親苦笑著揉腿說:“媽這腿,哪還走得動啊?”

大勇是在天快亮時趕到酒店來的。他先回的家,不見媽媽和妹妹,又一路尋到這裏。迎著母親疑悸的目光,一身血汙的大勇又掄胳膊又踢腿,說媽你看,我真的沒事,一點兒事都沒有。小潔埋怨說,我給你打手機,你咋不接呀?大勇說,那時樓上背樓下抬地正忙,又看是生號,我以為是有人要用車呢,就沒回。

娘兒三個上了車,一起回家去。在車上,小潔問:“哥,你忙了大半宿,酒店經理給了你多少車錢呀?”

大勇說:“哪給啦?經理說是酒蒙們惹的事,讓我找派出所要去。”

小潔氣得直喊:“這人咋這樣!哥,往後遇到這樣的事,咱也不管啦!”

眨眼間已到了家門口,雨停了,東方的霞光一片血紅。大勇說:“媽和小潔快進屋再眯一覺吧,我就不進屋了。”

母親心疼地說:“你一宿沒合眼,白天還得上班呢。”

大勇說:“早起這一陣正是活兒好的時候,我再去轉兩圈吧。”

汽車調過頭,箭一般直向市區繁鬧處馳去了。母親望著車去的方向,喃喃地說:“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