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1 / 2)

考完了,小學就畢業了,就回家。回家後,父親發現他的兒變了,對他有些生。父親問兒考得怎麼樣?兒不回父親的話。父親發現他的兒喝粥的時候老走神。那時候沒得飯吃,隻有粥喝。喝粥也沒得好多菜,好就有一碗新鮮的,歹就隻有一碗鹹的。父子倆就對坐在睡櫃當的桌上喝粥。

土改時驚鷙家掃地出門,那時候父子倆就窮得打寒顫,就住一連土磚屋,中間一隔,分作前後兩間,留土門進出。那土門沒門框和門扇,隻有一個長方形的洞。後房總算有一乘床,床上總算有一鋪夏布帳子和一床細篾簟子。家裏還有兩乘睡櫃,上著暗紅的國漆,一乘放在後房的草樓上,一乘就放在前房靠壁當吃飯的桌子。這些是驚鷙家的“遺業”,是土改封門前的夜裏,父親搶幾件暗渡出去,放在隔壁家,風聲過來搬回的。前房挨大門搭灶,粥煮熟了,煙囪還豎在前簷冒煙兒。當桌子的睡櫃,因為靠壁,隻有三方空,正麵要打開拿東西。所以父子二人就習慣左右對坐著喝粥。

父親想:這個瘦兒原來不是這個樣子呀。原來這個瘦兒總是餓,喝粥時全神貫注,吃完舍不得放筷子。父親就覺得這個兒不對勁,是不是把魂丟了。父親喝完粥,就不理這個兒,不管他吃不吃。父親就拿出那管竹笛吹曲兒。那管笛兒真長,許多的孔,渾身金黃的顏色,垸人說那是簫。父親說:“橫吹笛子豎吹簫。”驚鷙知道那還是笛子。父親說那管笛子是祖父傳下來的。

父親那時候不理他的兒吹笛,吹的曲兒叫《蘇武牧羊》。那時候父親吹笛,吹雅的,也吹俗的。父親高興的時候吹俗的,那俗的垸人都聽得懂,那是瞎子遊垸算命時,用胡琴拉的,很簡單:“大賣B的,大賣B的,有錢不算命。”巴水河邊的“大”,是娘。這曲兒很好笑,笑得人眼淚滴。父親苦悶的時候吹雅的,吹《蘇武牧羊》,那聲音就嗚嗚嫋嫋,朔風陣陣,白雪連天,悲壯無比。

驚鷙的魂被父親的笛聲勾回來了,眼睛望著父親。父親停了笛子問他的兒:“作文寫的什麼題?”驚鷙的眼淚就出來了。父親說:“你不說,我也知道。出那樣的兩個題,我的兒不寫《當文化革命的先鋒》誰寫?”父親歎口氣說:“我這好的兒,寫那好的文章,若是考不上老天恐怕瞎了眼。”驚鷙就哭出了聲。父親說:“能賣出去當然好,就怕賣了沒人要。”驚鷙更哭。父親用手指磕著桌子說:“喝粥,喝粥。”驚鷙說:“我不想喝。”父親笑了,望著驚鷙說:“你敢不喝?人要兒的魂,我要兒的命。”

驚鷙就掇碗喝粥,響響地喝。

驚鷙喝粥的時候,父親把《蘇武牧羊》吹完了,餘音繞在草樓上。

那時候驚鷙喝完粥,響亮地擱碗,認為他應該考得上。

考完了,小學就畢業了,就回家。回家後,父親發現他的兒變了,對他有些生。父親問兒考得怎麼樣?兒不回父親的話。父親發現他的兒喝粥的時候老走神。那時候沒得飯吃,隻有粥喝。喝粥也沒得好多菜,好就有一碗新鮮的,歹就隻有一碗鹹的。父子倆就對坐在睡櫃當的桌上喝粥。

土改時驚鷙家掃地出門,那時候父子倆就窮得打寒顫,就住一連土磚屋,中間一隔,分作前後兩間,留土門進出。那土門沒門框和門扇,隻有一個長方形的洞。後房總算有一乘床,床上總算有一鋪夏布帳子和一床細篾簟子。家裏還有兩乘睡櫃,上著暗紅的國漆,一乘放在後房的草樓上,一乘就放在前房靠壁當吃飯的桌子。這些是驚鷙家的“遺業”,是土改封門前的夜裏,父親搶幾件暗渡出去,放在隔壁家,風聲過來搬回的。前房挨大門搭灶,粥煮熟了,煙囪還豎在前簷冒煙兒。當桌子的睡櫃,因為靠壁,隻有三方空,正麵要打開拿東西。所以父子二人就習慣左右對坐著喝粥。

父親想:這個瘦兒原來不是這個樣子呀。原來這個瘦兒總是餓,喝粥時全神貫注,吃完舍不得放筷子。父親就覺得這個兒不對勁,是不是把魂丟了。父親喝完粥,就不理這個兒,不管他吃不吃。父親就拿出那管竹笛吹曲兒。那管笛兒真長,許多的孔,渾身金黃的顏色,垸人說那是簫。父親說:“橫吹笛子豎吹簫。”驚鷙知道那還是笛子。父親說那管笛子是祖父傳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