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辛苦了。”
冰見子醫生稍微舉了一下酒杯,我也隨著她說了句“辛苦了”,然後一口氣喝幹了杯中的啤酒。因為還在想著剛才的事情,所以我又問了一次:
“剛才您說你們笑的原因是我……”
“對對,因為美奈說起她邀請你去玩兒,結果卻搞得你驚慌失措、一副尷尬的表情……”
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當時我與其說是驚慌失措,不如說是對她的邀請感到十分驚訝。
“因為她本身就是一個患者,卻對我提出這麼奇怪的事情……”
我生氣地回答。冰見子醫生一副寬慰的語氣:
“我真想看看你那種尷尬的表情。”
我覺得有點兒沒意思。
確實那個做妓女的美奈對我說過:“我給你算便宜點兒,歡迎你來玩。”即使那個時候我的表情非常尷尬,也沒有什麼值得笑的呀。
無論是誰,在醫院裏聽到患者提起這種事情,自然都會慌張失措的,聽說了這種事情冰見子醫生也跟著一起大笑,不覺得有點兒過分嗎?
“我並沒有什麼……”
當我剛要反駁的時候,冰見子醫生輕輕地用手勢製止了我:“我全都明白,我隻想說,這正是你的可愛之處啊。”
我還是不能釋然,老板娘又過來問:“今天吃點兒什麼?”我默默不語。
冰見子醫生一邊看著眼前的菜單,一邊流利地點了海鰻刺身和蛤蜊清湯,還有酒蒸鯛魚。我不知道點什麼才好,正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冰見子醫生問我:“要一樣的東西,怎麼樣?”於是我連忙點頭。她接著說:“對了,把去掉魚肉的中間那根魚刺也拿來吧。”
隨後老板娘又問我們啤酒之後還要喝點兒什麼,“我要加冰塊兒的清酒。”冰見子醫生馬上說道,隨後又問我:“你也喝一點兒嗎?”當然,對我來說隻要是冰見子醫生推薦的,什麼都可以。
我本來擔心自己對冰見子醫生唯命是從的話,店裏的人可能會看不起我,但是無論從知識還是經驗來講,所有的方麵冰見子醫生都比我強得多,所以我也沒有辦法。
這樣我隨著冰見子醫生喝起了加冰塊的清酒,但是我心中還是放不下那個叫美奈的妓女的事情。
“那個美奈為什麼要做那種事呢?”
聽到我再次提起美奈的話題,冰見子醫生說:“你對她十分感興趣呀。”
“不是,沒這麼回事。我是覺得她這樣下去的話不就不可救藥了嗎?”
“是啊,她已經不可救藥了。”
由於冰見子醫生回答得過於幹脆,我被噎得第二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現在好像在街上拉客呢。”
所謂拉客就是站在路邊物色男性嫖客。美奈為什麼淪落到這個地步?像她那麼美麗的女性,應該還有其他很多像樣的工作可以做啊。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冰見子醫生坦率地說:
“能淪落多深就淪落到多深,這樣也許對美奈更好。”
冰見子醫生究竟是仁慈還是冷漠呢?她總是對因為信賴她而前來就診的患者耐心地診治,積極地鼓勵,可是對於這個叫美奈的女人,卻撒手不管:“反正已經不行了,她想淪落到哪一步,就淪落到哪一步好了。”
如果聽到冰見子醫生的這種論調,本來就已經自暴自棄的女人不是要被逼入絕望的深淵了嗎?我一下子覺得美奈好可憐,正在思索有什麼方法可以幫她的時候,海鰻的刺身來了。
這時冰見子醫生說:“看到它就想到夏天已經來了。”老板娘回應說:“我就知道您差不多也該光臨了。”她們倆這樣一來一去地交談著,我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聆聽著對話的內容,這時又送來了一個淺口盤子,裏麵擺著一條連著一層薄薄魚肉的魚骨頭。
“這個這個,這個特別好吃。”
冰見子醫生這麼說著,把整個盤子推到了我這一邊。
這都是些什麼?海鰻的刺身和連著薄薄魚肉的魚骨頭,別說是吃,就是看我都是第一次。
正當我感到躊躇、不知如何下口的時候,冰見子醫生忽然伸出美麗的手指,拈了一塊連有薄肉的魚刺,送到嘴中嘬了起來。
有人認為不用筷子非常野蠻,但是冰見子醫生做起來卻讓人覺得有模有樣的,實際上享受這種連在魚刺周圍的薄薄的魚肉,用嘴嘬是最好的方法。
“這是鯛魚中間的那根魚刺。”
經冰見子醫生這樣一介紹,我也照著她的吃法嚐了一口,味道很淡,但很鮮美,的確是一品美味。
“真好吃啊。”
聽到我的讚揚,冰見子醫生點頭說:“這個下酒是最合適了”,接著飲了一大口加了冰塊的清酒。
冰見子醫生看起來像模特一樣苗條,可是食欲卻出人意料地旺盛。
接著酒蒸鯛魚被端了上來,這次是一隻較深的盤子,裏麵有一個眼睛圓睜的大鯛魚魚頭。
“這個魚頭真不錯。”
冰見子醫生一臉滿足地望著那隻魚頭,一會兒用手裏的筷子突然向魚眼睛刺去,剝開魚眼睛的表層,把黏糊糊、滑溜溜的魚眼睛挑了出來,一下子送到口中。
她的動作與其說很快,不如說十分熟練,在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時候,隻見她嘴裏一陣蠕動,不久“噗”的一聲,從她的嘴裏吐了一個小小的白球,是那隻魚眼睛殘存的部分。她喃喃自語:
“這是魚當中最好吃的部分。”
但是冰見子醫生的這種吃法,不知是大膽還是大方,看起來非常瀟灑。看到海鰻和梅肉,就能感到夏天的來臨,用手抓起連有薄肉的魚刺嘬食,忽然挑出鯛魚的眼睛,喝加冰塊的清酒。這一切在我的眼中都是美食家的象征,我覺得冰見子醫生的動作是那麼幹脆利落、瀟灑漂亮。
正在我看得入迷的時候,冰見子醫生說:
“怎麼了?你快吃啊。”
“嗯,好。”
我也希望像冰見子醫生那樣姿態優美瀟灑地進餐,但無論怎麼努力還是笨拙得要命。但是我盡可能地模仿冰見子醫生的樣子來吃。這時一對男女客人走了進來,坐到了櫃台的位子上,男客人向冰見子醫生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