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死亡(2 / 3)

“就是瞳字,瞳孔的瞳。”

“瞳?……”

“對,這是村鬆先生亡故了的女兒的名字。隻有呼喚這個名字時,他的臉上才會出現表情,別忘了呀。”

涼子說完以後,就跑到西樓病房的工作夥伴當中去了。

不愧是涼子,那麼了解村鬆先生的事情。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一直在和冰見子醫生那種我行我素的治療進行抗爭,並且拚命地保護患者,所以,她才能比誰都清楚村鬆先生的病情和嗜好。這樣一個涼子離開以後,所有的重擔今後都落在了我一個人的肩上。一想到這些,我就會不安起來,心情久久難以平靜。

“怎麼辦……”

如今再說這種話為時已晚,在和冰見子醫生抗爭這件事上,涼子曾是我的戰友。涼子首先對冰見子醫生那種異常治療發出了疑問,並告之於我,尋求我的支持。開始時我並沒有認真對待,可是在聽她講述這些疑問的過程中,我也覺得不可思議起來,從那時起,我對金子太太及夏美的治療,也開始抱有疑問。

如果不是涼子那麼強烈地表達出她的看法,我至今都不會察覺這些問題,即使察覺了,說不定也不會這麼關心這個問題。

在這種意義上,說涼子喚醒了我的良心也不過分。

這樣一個涼子離開醫院以後,今後我隻好獨自進行抗爭了。無論有什麼疑問,再沒有可以商量的對象,我必須一個人孤軍作戰。

“我真能扛得過去嗎?”

至今為止,涼子一直和我抱有同樣的疑問,說實話,我以為我們會並肩作戰下去。反對冰見子醫生做法的不是我一個人,涼子的反對甚至更加激烈,更加憤怒,她這種情緒使我感到十分安心,精神上也放鬆了不少。

這個涼子走了之後,我認為不可能立刻找到取而代之的誌同道合的戰友。就是我想尋求共同抗爭的夥伴,可大家都忙於自己的事,再有即便我想發動他們反抗院長,也沒有人會讚同我,而且隻能給對方帶來麻煩。

在這種環境中,我還能毅然決然地抗爭下去嗎?

“快了,從下周開始,金子太太及鬆村先生都成了我負責照顧的患者了。”

想起來我就緊張,同時開始怨恨在抗爭中半途撤退的涼子。

醫院的日程安排和我的緊張感毫無關係,所有事仍舊按部就班地繼續進行,十二月底病房的調整全部結束。

按照原定計劃,鬆村先生搬到了我負責的東樓病房,重新進行了一次檢查。

檢查的結果是血壓有些偏低,有輕微的貧血症狀,心電圖等其他項目都沒有異常。

可能由於一直臥床不起,鬆村先生臉色蒼白,皮膚幹枯,四肢出現了輕度的肌肉僵硬和萎縮的現象。而且意識反應較為遲鈍,因為有大小便失禁的危險,所以需要使用尿布。

他搬到我這兒那天,我湊近枕邊對鬆先生說:“從今天開始,我負責你的護理,我叫北向。”他很好奇地看著我的臉,慢慢兒點了下頭。

“以前的那個涼子小姐已經不在這兒了。”

我這樣一說,他臉上似乎現出了一絲悲哀,他環顧著四周,不久眼角裏滲出了淚光。

是否因為涼子一直盡心照顧他,所以他舍不得涼子?

“我也會努力照顧你的,請放心吧。”

我想起來涼子說過,隻要呼喚他女兒的名字,他的麵部表情就會變得栩栩如生。我鼓勵他:“打起精神來。”然後又喚了一聲“小瞳”。

話音剛落,鬆村先生的眼睛裏頓時現出了神采,他直直地望著我,臉上微微出現了笑容。

“太好了,你喜歡小瞳吧?”我繼續問。

“嗯……”鬆村先生發出聲音,並使勁兒點頭。

對於鬆村先生來講,由於交通事故去世的女兒,似乎仍是最可愛、最難以忘懷的存在。

但是,他對妻子和另一個兒子幾乎沒有反應。為什麼隻有女兒才能引起他如此強烈的反應?

他女兒去世已將近一年,望著仍然陷入尋求女兒麵影迷宮之中的鬆村先生的表情,我真想問一句:“為什麼你獨獨隻對女兒,有這麼深厚的感情呢?”

調整完病房以後,金子太太和鬆村先生隔著一條走廊,住在彼此對麵,我同時照顧著這兩個患者,總覺得古裏古怪。

說實話,這兩個病人都不費事。說起費事的患者,其他還有很多,其中有些不聽話的患者,有時真想把他們捆綁起來。

在特別病房裏,有一位叫中井的患者最為典型,他有時候故意把房間弄得亂七八糟,甚至在病房內小便,而且聲稱這些都是突然產生的幻聽、幻視所致,遭到製止以後,也是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即使沒有他這麼嚴重,由於陷入各種各樣的被害妄想,有些患者會說飯菜裏有蟲子,或者深夜裏聽到孩子的哭聲等,常常因此吵鬧不休。

鬆村和金子太太本身就並沒有重病,隻是由於用藥過度,陷入了精神病的狀態而已。雖說在病曆上鬆村先生患的是“躁鬱症”,金子太太是“綜合失調症”,但實際上隻是一時性的被害妄想症。

本來像這種較輕的病情,根本就不需要住院,所以也不可能由於病情惡化或周期性發作,出現胡吵亂鬧等情況。在這種意義上說,他們是最容易管理的患者了。

但是,麵對這種不必住院、服藥的患者,每天迫使他們住院吃藥,在某種程度上比管理那些吵鬧的患者,更加消耗精力,也更容易累。

讓兩個因服藥而失去精氣神的患者繼續吃藥,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隨意操縱他人生命、損害他人尊嚴的地地道道的壞蛋。

在這種情況下,我究竟能看護這二人到幾時?想著想著,我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而且從那時起,我開始失眠。

再繼續下去的話,恐怕我的腦筋會變得比患者還不正常。從今往後,不管注射也好,藥物也好,我幹脆全都把它們扔了,並偷偷放這兩個人回家好了。

這種誘惑突然浮現在我的腦海裏,然後又漸漸消失。

從年底到新年伊始,今年竟有一個星期的連休,關於這一期間的工作安排,由於許多人都有各式各樣的希望和要求,所以調整起來非常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