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往後還要進行各種調查,才能決定是否能夠正式控告醫院……”冰見子醫生的目光又飄向了遠方,“那個女孩,從前就反對村鬆先生的治療方針。”
的確如此,我的想法也是一樣,所以隻好微微點了點頭。
“她對我也發過幾次牢騷,我覺得她大概是因此辭的職……”
不愧是冰見子醫生,感覺如此敏銳。
“那麼,是涼子把這些事情捅給了村鬆太太,對吧?”
“元旦的時候,村鬆太太突然說夢見了村鬆先生,提出要來探望他對吧?說不定也是受了那女孩的唆使。”
“對不起,我拒絕了村鬆太太的要求……”
我連忙表示歉意。冰見子醫生用手製止了我。
“這沒多大問題,關鍵是那之後,他的去世……”
她是想說“太糟糕了”,輕輕擺了擺頭。
“那並不是因為藥物的副作用,隻是那時湊巧發作了……”
“那,還是心肌梗塞?”
“當時在場診斷的佐藤醫生是這麼說的,應該如此吧。即使對方說三道四,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是,病曆上寫的是懷疑為心力衰竭。”
“那當然了,對於這種突然死亡,不管多有名的醫生,也很難作出完全正確的判斷,懷疑這種寫法很誠實。”
聽冰見子醫生這樣一說,我也的確覺得那些人的目的也許就是要把村鬆先生的死亡與用藥過量聯係起來。
“病曆上所有的藥物和針劑都記錄在案呀。”
“但是,不要緊。”
冰見子醫生的口氣裏充滿了自信,她到底有什麼退敵之策?把那些人稱為敵人可能有點兒過分,但是村鬆先生的家屬一方,如有涼子支持,就會變成強敵。不管怎麼說,村鬆先生住院期間是涼子親自護理的,所以涼子比誰都熟悉他的事情。冰見子醫生長期對他使用異常的藥量,導致他的病情更加惡化,人們當然會認為她要求沒有住院必要的患者住院,最後造成了患者的死亡。如果他們以此狀告醫院,那麼醫方的處境將會相當艱難。
“但是,真會鬧上法庭去嗎?”
我還是感到不安。冰見子醫生卻是一副冷靜的樣子。
“即使上了法庭,也是民事訴訟,用不著這麼擔心。”
我不太理解,據冰見子醫生解釋,醫療紛爭分為民事訴訟和刑事訴訟兩種,如果是刑事訴訟,警察就會參與;而民事訴訟則是患者和醫院之間的事情,即便官司輸了,醫院隻要付賠償金就可以了。
“如果對方真希望如此,我們這邊也請好律師就不打緊了。”
看來冰見子醫生是準備從正麵迎接對方的挑戰。
“如果醫院每次都因這種事情被告上法庭,誰受得了啊。”
最近的確有許多醫院出現了醜聞,所以患者變得十分敏感,這點能夠令人理解,但是近來患者一方也做得有點兒過分,有些明顯的不治之症也要追究醫院的責任,搞得不亦樂乎。
實際上,我負責護理的患者當中,也有患者由於自己不注意養生或過於任性搞壞了身體,卻反過來向醫生、護士發難。
“我們也在竭盡全力為患者服務啊。”
這時電話響了起來,冰見子醫生拿起了電話。“嗯……對……明白了。”她答完之後,放下了電話。
“剛才那些人好像回去了。”
“那,是拿著病曆和各種資料的複印件……”
刹那間,冰見子醫生的嘴唇浮起一絲笑容,她低語道:
“那些病曆,是另外的東西。”
“另外的東西?……”
“那些病曆是我重新寫的。”
“那,不是原來的病曆……”
望著微笑的冰見子醫生,我想起了村鬆先生去世的那天早上,她囑咐我“把病曆保管起來”,我按照她的指示趕到醫院,抽出了病曆並交給了她。
“在那之後,您重寫了一份?”
“我覺得也許會發生什麼麻煩的事情。”
不愧是冰見子醫生,什麼都策劃得如此周全,這些我連想都沒想到過。
“但是,我修改的隻是村鬆先生住院期間的用藥劑量。”
看來冰見子醫生對開給村鬆先生的異常藥量,還是有所擔心的。不管死因如何,她大概是覺得隻要修改了這一部分,以後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吧。
“但是,這樣做真的不要緊嗎?”
“不要緊,因為誰也不知道呀。”
那些人是突如其來到醫院的,馬上提出要複印病曆,自然不會懷疑病曆是假的了。他們突然進行抽查,根本不會想到會有這種小動作的。
“這件事,我隻告訴了你一個人。”
說實話,我受到冰見子醫生如此信賴還是頭一次。醫院裏有那麼多員工,她都置之不理,隻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我。隻是聽到這個真相以後,我就覺得非常可怕,心理負擔極重。
“我絕對不會外傳……”
“謝謝,我隻相信你一個人。”
冰見子醫生這樣一說,的確滿足了我作為一個男人的驕傲。冰見子醫生重新望著一片忠心的我,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
“下次,找個時間一起去吃飯吧。”
冰見子醫生生日那天,出人意料的騷亂當天就平息了下來。說得再準確一點兒,也就是一個小時左右的事情,在這段時間裏,那些人把他們認為必要的資料複印之後,整理好放在車上就走了。
後來聽辦公室主任告訴我,這一係列的行為,在法律上稱為“保存證據的手續”。這個詞聽起來十分嚴厲,據說通過對這些證據的調查,最後決定村鬆先生的家屬是否能夠起訴醫院。
總之,那些人離開之後,醫院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但是,這天在員工食堂裏,這件事當仁不讓地成了主角。
“這種事情是突然而至的啊。”“死者家屬狀告醫院也太過分了。”“不管死因如何,也沒有其他的搶救辦法了。”“又不是什麼醫療過失,應該沒問題吧。”
由於大家都在醫院工作,所以大多數人的意見都集中在批判死者家屬的做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