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好近,你們好遠(2 / 3)

“當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跟其他女孩兒不一樣。你的安靜自若, 你的恬淡無爭,就像一縷清風,溫柔拂麵。”我抑揚頓挫地讀著,忽然感覺 一陣反胃,粗魯地把情書塞回土豆手裏。她心疼地把紙張折好,緊張地盯 著我。

“你可以嚐試一下。我不發表任何意見。”

土豆儼然沒聽出我話語間的嫌棄,歡呼雀躍地說:“你也覺得他懂我對 不對!”

三個月不到,土豆就回歸單身了。 據說那個學長每天都給她寫信。放寒假坐火車回家,每經過一站,都要寫一封千字文給她,等到開學時已經能湊成一本書了。他把一摞厚厚的手稿 搬到土豆宿舍樓下,要她耐心讀完每一篇,然後寫讀後感給他。土豆覺得壓 力太大,主動提出分手,沒想到換來一句“分手可以,把我的文字還給我, 那是我生命裏散落的水晶”。

我已經想好了千言萬語來勸導她,沒料到她竟哈哈大笑起來:“關關,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所謂愛情,寧缺毋濫嘛!”

她的確在成長,即便會永遠比一般人“笨”。 她也很坦然地麵對自己的“笨”,甚至還振振有詞地說,之所以智商不高,是因為七歲時掉進了糞坑裏。媽媽當時正叼著煙吆五喝六地打牌,聽說 閨女遭殃了,氣急敗壞地衝出來,抄起澆田的膠皮水管,不顧女兒的哭叫聲, 隔著八百丈遠對著她狂噴,直到把她衝刷幹淨。“我應該是腦袋摔開了縫, 然後又進了水。”土豆認真地追溯著。

麵對突如其來的災難和傷害,土豆是沒有一丁點兒招架能力的。評選獎 學金那會兒,土豆被導員推薦,拿到了候選資格。班級裏最強勢的女孩兒不 甘落選,不但對她發動惡毒的言語攻擊,還無所不用其極地拉票。

土豆哭了整整一夜,她問我:“為什麼沒做錯事也要被責難?” 我說:“笨蛋,這樣的事,以後不會少,你問心無愧就得了。” 在參加完上一屆的散夥飯後,她又哭著來問我:“我們畢業以後就天各一方了,怎麼辦?” 我說:“笨蛋,這樣的事,以後不會少,我們還會再見的。” 到了分別的那天,我沒有傷感,有的,是滿滿的擔心。

她還是紮著馬尾辮,一身寬鬆的衣服,鼓鼓囊囊的大背包把她壓得更加 矮小。在昏暗的候車室裏,旅人們烏泱泱地向前湧動,她那矮墩墩的小個 子,被擋得嚴嚴實實。我和芳芳抻著脖子張望,直到看見她的背影出現在檢 票口。她笨拙地回身,跟我們急匆匆對視了一眼,還來不及揮手,就被推搡 進人潮中,徹底地看不見了。

千萬別受欺負啊。 我心裏默默念叨著,耳邊是嘈雜的車站廣播,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風景。

3

芳芳能跟土豆成為朋友,可以說是天作之合。芳芳的牙齒有一條縫,笑 的時候十分奪目。他們後來結伴去補了牙。

之所以起了個女孩兒的名,是因為芳芳媽媽更偏愛女孩兒。發現是個男 娃以後,他媽媽就索性把草字頭去掉,改名為“方”。誰料上了大學後,又 被我們這幫損友給加上了——芳芳,多親切,多貼合他搖曳生姿的外表。

“大家好,我叫莫旭方,莫旭方的莫,莫旭方的旭,莫旭方的方。”他 一邊說著,一邊在黑板上一筆一畫地寫著,蘭花指高高蹺起,粉筆劃出銳利 的噪音。台下的學生會麵試官紛紛扣住耳朵。

“我特別喜歡今年夏天大紅大紫的張靚穎,我希望有一天,也能成為像 她一樣閃耀的明星。”芳芳雙手合十,兩眼泛光,一條漆黑的牙縫很是突兀。 沒想到在宿舍裏少言寡語的他,居然能表現得這般春心蕩漾。

當晚,我發現他倚在宿舍門口的小亭子那兒,哼唱著《想唱就唱》,自 我陶醉地扭動著腰。

“你想做明星哦?”我走過去,本想找個話題拉攏關係。沒想到他眼睛 一瞪,字字鏗鏘地說:“永遠不要嘲笑別人的夢想。”

我一個冷戰——至於這麼玻璃心嗎?

我倆同住上鋪。八人宿舍裏,兩個天天逃課的體育生,白天睡大覺,晚 上打牌、聊天、啃熟食、喝啤酒,讓我和芳芳這種作息規律的好孩子苦不堪言。 芳芳更慘,他的床鋪靠近電燈開關,經常被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