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腳沉默的吳自立抬起頭來,臉色慘綠。我餘光瞟了眼他,來了個 尷尬的對視。
晚上,我們各自戴耳機睡覺,誰都沒跟誰講話。翌日清早,我見他在自 己洗蘋果,又吃力地掰開水果刀笨拙地削皮。
3
“吳自立”的藝術麵試成績名列前茅,他爸媽送了我一件喜慶的紅外套, 還有上千元的電話卡。這足夠滿足一個日均夥食費四塊八的窮小子。
還有小半年高考,大家都在緊張複習。吳自立後知後覺地打開課本,但 什麼都晚了。他的模擬考試成績很驚悚,總分都不敵別人的單科。最後一次 模擬考試都是傻瓜級題目,吳自立的分數卻再創新低。
高考結果公布,我嚴重懷疑吳自立是撂下筆自暴自棄了。藝術學校也要 看文化分,他沒戲了。
吳自立隻能複讀,再多錢也救不了他。 在我上大學之前,吳自立約我吃晚飯,我很意外。自打藝考回來,他基本就沒搭理過我。 “我覺得……我沒有未來。”他說。
跟平素的哼哼唧唧相比,這句話吐字特別清晰。我安慰他說:“一切還 來得及。”
“誰都能做好吳自立,隻有我做不好。我是個名字,沒有價值。” 我竟然沒有勸解,也無從勸解。 某種意義而言,吳自立在那一年才真正長大。無能比沒錢還讓人卑微,他懂了。
“我早該請你吃飯。”他端起酒杯,說幾個字就咬咬嘴唇,“幹杯吧。” 幹完他就醉了,醉完他就哭了。我把他架到出租車裏,手揮目送,情分結束。
4
吳自立是個好人,他本心就是個幹淨的小孩兒。然而這沒用,上天不會 憐憫一個隻會賣萌的兒童。希望他現在過得不錯,真正以自己為榮。
成長的終極意義,就是變成一個無可替代的人。 肩膀上少了溫暖的手,你會不會自己披上衣服? 有句甜言蜜語是這麼說的:我就要慣著你,把你寵出一身毛病。這樣,別人不敢要你,你就隻能跟著我了。 被這鬼話溫暖的人,不是被愛,是被害。
某天半夜我收到封郵件,發信人是兄弟的前女友。她說:“幫我挽回他 好嗎?沒了他我活不了。”
我沒見過她,因為她跟兄弟的電話聊天慘不忍聞,我硌硬。 “老公,回家嘛,人家不會打開電腦啦!” 我問兄弟:“她連電源鍵也不會按嗎?” 兄弟苦笑說:“鼠標都不會插。” 我覺得她不是真不會,而是在溫柔鄉裏放棄了生存技能和基本智力,慢慢退化成白癡。重新獨處,發現沒人能依賴,自己無非是個被排出腸道的寄 生蟲。
他們的分手原因我不知道,也沒權利義務去幹涉。我尋思著,那女孩兒 也不算殘疾啊,打開電腦、插上鼠標、找我微博、搜我郵箱,挺行的嘛!我 當時真是恨不能回複她:全世界有太多公主病、撒嬌狂、傻白甜,所以他離開了你,也不缺同款補倉。而你呢,又活成了什麼樣子呢?
風景在變,路人在換。你總要寂寞地麵對難熬的時刻,沒人插得了手。 所以,請昂起頭站穩腳,做無可替代的自己。
坐在床腳沉默的吳自立抬起頭來,臉色慘綠。我餘光瞟了眼他,來了個 尷尬的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