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璟雯的眼眸微微動了動,握著拳的手,稍稍緊了緊,才又伸手拿起了眼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像是聽了一場多麼驚心動魄的事情,需要喝一口水,壓壓驚。
可是,喝完了一整杯水,她依舊壓不下這一種心驚。
她們在飲品店坐了沒多久之後,就一塊打車去了醫院。
喬褚住的是仁愛醫院,紀肖給他安排了最好的病房,最好的醫療設施,總之一切都是盡量以最好的靠近,他幾乎每天都要過來看看喬褚,一天都不落下,早中晚三次。不過喬褚的病房向來是熱鬧的,卓璟雯進來的時候,紀肖有些驚訝,但隨即便揚起了笑容,特別高興。
總算,有一個人還是好的,健康的,並且好好的活著。
卓璟雯站在門口,看著紀肖燦爛的笑,隻勉強的扯動了一下唇角,其實她笑不出來。有個人無聲無息的躺在那裏,沒有凶巴巴的跳起來指著她氣急敗壞的怪她回來的晚,沒有人刻意板著對她毒舌兩句,也沒有人無奈的擰眉問她好不好。她又怎麼笑的出來。
洛菲沒進來,隻有她一個人像個木頭一樣,手裏抱著一盆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她是有點不敢靠近,害怕看到他沒有生氣的臉。
“卓璟雯?”紀肖看著她發呆,忍不住叫了她一聲。
這時候,她才稍稍回神,抱著花盆的手緊了緊,走了過去。那張她掙紮了半個月才想起來的臉,此刻就那麼安安靜靜的閉著眼睛,睡在床上,一動不動。她差一點忍不住想伸手過去探探他的鼻息,一定要感受到他的呼吸,才能夠確定他還活著。
紀肖看了她兩眼,說:“不用太擔心,我相信他馬上就會好起來的,起碼從今天開始我是確定了。”他笑笑,也不管卓璟雯有沒有聽進去,就悄無聲息的出去了。
卓璟雯把花盆放在了床頭櫃上,拉過了椅子坐了下來,這麼坐著竟然有些拘束和緊張,明明他現在壓根也看不見,感受不到她。
她沉默了一會,低低的咳嗽了一聲,就開始說話了。
“我回來了,看見了嗎?好好的回來了。嗯,這個是在路上買的,我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不過老板說它生命力頑強,我就買了。”語落,看著他的臉,她忽然什麼話也說不上來了,腦子空空的,回來的時候,她一直在想要怎麼樣出現才好呢,她一直覺得他一定是平安的,怎麼可能會不平安呢!
眼淚不自覺地落了下來,她動作很快,迅速的擦幹。低頭勉強的扯了一下唇角,說:“你說,是不是我命太硬了,把我身邊,對我好的人,一個個都克成這個樣子。我以為你會好好的……”她低著頭,聲音漸輕,最後便哽住了。
她從病房出來的時候,紀肖靠著牆站在外麵,見她出來,就站直了身子,對著她微笑,一如往昔,大概是看她有些發紅的眼睛,便又寬慰道:“放心吧,他會好起來的,那麼多年下來,大大小小的傷我都數不清了,我一直覺得喬哥的命很硬,不然他早就死了一百次了。主要這一次,他自己的意誌力不夠頑強,求生欲很小。”
卓璟雯沒說話,僅僅隻是點了點頭,再點了點頭,仿佛是在給自己的打氣。抬頭,看向他,笑了笑,道:“會好起來的。”
之後的一個月,卓璟雯每天都在醫院裏度過,喬褚確實有所好轉,有她每天的悉心照顧,總不至於越來越差。卓璟雯倒是一天天的消瘦了,心理狀態一天比一天差,像是得了抑鬱症似地,有時候會躲起來哭幾次,跟初來時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可能是心理壓力太大,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了。他們誰都不知道,卓璟雯幾乎每天都會忍不住伸手去探一探他的鼻息,仿佛特別害怕他會忽然就走了。
她太害怕了,一天到晚,連睡覺的時候都繃著神經。她對死亡太恐懼了,她不希望,喬褚像她的父母一樣,在她沒有防備的時候,忽然就沒了。
卓璟雯決定要出去走走,是在翻看紀肖送給她的旅行雜誌之後,決定的。
她把這件事告訴了所有人,沒有人反對她。
離開前的一個晚上,她側著身子擠到了喬褚的身邊,躺了下來。看著他安穩的睡顏,伸手再次探了探他的鼻息,自嘲的笑了笑,道:“我究竟是對你多沒有信心,總覺得你會無聲無息的走了。”
“也許是連著碰到了兩次,所以才會特別害怕,我相信你會好起來的,你跟我一樣,命硬呢!如果你不醒不好,我就永遠不回來了;欠你的那些事情,我一件都不還了。你賣了房子,賣了車子,又賣了自己的時間把我弄回來,可不要讓自己做虧本買賣。”
她一邊說,一邊就笑了。
那一晚,她便躺在他身邊睡著了,睡前,輕輕的握著他的手,說:“我會帶著你去看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第二天,卓璟雯就背上了簡單的旅行包走了,她跟紀肖一直是保持聯係的,紀肖每天會告訴他喬褚的狀況。而卓璟雯每到一個地方,就會拍許多照片,錄一些話和聲音,傳給他,讓他帶給喬褚。
幾乎每一天都不落下,她幾乎做到了每走一步,都做下了記錄,仿佛真的是帶著他一塊旅行,自由自在,沒有拘束的。
喬褚床頭櫃上的那顆草,也一直綠油油的,從未凋謝。
喬褚在將近又半年之後清醒過來的,補充完水分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來人,給我把卓璟雯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