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定然很痛很痛,但我也隻有用我的眼神去安慰她,她艱難地憋出一句話:“若兒,你是個好姑娘啊。”我忍住沒讓我的淚掉下。
直到那握住我的手無力下去,我淚如雨下。奶奶她可能太憤恨這個世界也太留戀這個世界,死的時候也倔強地把眼睛睜著。
我看窗外,是黑的,夜太漫長,太陽什麼時候才能升起來。我手顫抖著撥通姑姑的電話,她接通後,我什麼話也說不下去。她用輕柔的語氣問我:“若兒,怎麼了?”
她的頭發亂七八糟,顯然是沒梳.然後像連續劇裏那些女人一樣跑到奶奶的跟前狠狠地哭,好像都快把心肝肺都哭出來了似的。並聲嘶力竭地叫著“媽,媽……”
奶奶出殯時隻有我和姑姑一家,姑姑給奶奶穿上了粉色的連衣裙,那是她和爺爺結婚時穿的。她把奶奶打扮得看上去很幸福。火化的時候,姑姑又情不自禁地哭了。
奶奶給我留下很多錢,房子也給了我。姑姑說:“她不肯去醫院,是怕把這一筆錢花了,留不下什麼給你。她希望你好好完成學業,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姑姑要把我帶她家去,我不肯,我說在原來的房子呆習慣了。於是她隻好暫時住在這個房子裏,陪我一陣。這裏依然有熟悉的味道,奶奶身上那種似乎清香的味道。
她其實一直沒有離開我,一直都在。
她死後的一個月,肖銳果從局子出來的日子,按照奶奶的囑托,我去接他。此時的肖銳果用“青麵獠牙”形容絕對最好不過。唉!這麼醜陋的人,怎麼是我爸呢?
我去時,他都沒正眼看我,出來後走得很快,存心把我甩掉。為這樣更好,我正不願意和他在一起走呢。
到了家門口,肖銳果看我悠哉地在後頭走,於是就喊:“快點走。”
我拿眼睛橫他:“你能耐什麼?滿大街的誰都瞧不起你,你也就能和我裝老子。”
一個巴掌扇來,挨在我的臉上火辣辣地疼。納悶他怎麼能下去手。人鬥誌沒了,好的脾氣和耐心也一起沒有了。我能理解他。
把門打開後,他大搖大擺地往床上躺。並問:“老太太哪去了。”衝著房頂說也不知道問誰呢。
我說:“一個月前,她老離開人世了。
肖銳果竟然很平靜,甚至臉上浮出一絲笑意。那種笑簡直讓我心寒。隻聽他一字一句地說:“終於死了,現在,她的一切都歸我了。”表情淡淡的。我氣憤地說:“爸!奶奶臨終前一直在念叨著你……”他冷笑說:“出息啊你兔崽子,敢訓你老子了。”那種凶惡的表情讓我不敢再看第二眼。
每天晚上,肖銳果都招呼一堆他的狐朋狗友們唏哩嘩啦打麻將。我用被子將頭後捂住。任憑眼淚把枕頭打濕,我才知道,那一切是多麼令人懷念。
有時,美夢剛做一半,肖銳果那冰涼的手拽著我的脖子一直搖醒我。然後塞給我一張票子對我說,買三瓶啤酒來,快點。
我怎麼敢不去呢?我怕挨打,更怕挨他的打。我親愛的警察叔叔啊,你為什麼不多關他幾年呢?這時候我又想去上學了,多難得的想法啊!上學的時候,最起碼我能歡笑,能一堂課又一堂課地和同桌一起看懸疑小說。
真是受不了,肖銳果的虐待。我簡直要離家出走了。
於是我常常去長眠於地下的奶奶那裏。坐很遠的車到郊區,第二天帶著黑眼圈上學去。我爸也從來不找我。我唱歌給她聽,一首又一首,我想這樣她應該不會寂寞了吧?我還會對著她狠狠地罵肖銳果,不知她可聽見。
在這種悲痛中,又一個春節來到了。肖銳果在前一天的晚上走了,應該不會回來了。更悲哀的是,由於電費太久沒交被停了,當夜幕降臨,樓下的鞭炮聲響起,我帶上家門出去。
離我家不算很遠的小花園裏,被彩燈裝飾得像個世外桃源。我想,這個城市裏,像這樣美麗的景色我錯過多少了?
本來準備給很多人發祝福的,可手機在那天晚上丟了。我不知這是否是上帝的懲罰,我摸出兜裏僅剩下的一塊錢,給我姑打電話準備去那兒過年,半天沒人接,給我媽打結果也是如此。
家裏的鑰匙忘帶了。真倒黴。
街上一片歡聲笑語,我順著街一直走。此刻,我是這城市裏最失意的人。
我什麼都沒有,感到快像老鼠一樣,馬上就凍死街頭了。靈魂四處遊蕩,身體隻是我借來的。
腦海裏一片空白,隻有蘇軾的《江城子》。於是,我用故作輕柔的聲音念給她聽:夜來幽夢忽懷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鬆岡。
念完,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跪在那裏,狠狠地哭了。再沒有一雙手讓我取暖,再沒有一個懷抱容我哭泣。奶奶,你陰間過得好嗎?
很好吧,一定很好吧?
我是真想你了。雖然活著的時候。我從來沒喝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