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1 / 2)

有一種螞蚱的頭,看起來很像一隻驢,長長的臉,大大的複眼,誇張而無神。同類螞蚱中,有的顏色是鐵灰色的,有一些是淺灰的,有一些則是淺黑色的,總之,就沒有其他鮮豔的顏色,都是灰灰的、土土的,怎麼看怎麼像形態各異的驢。鄉下人很多是相信輪回的,當人們看到一種東西與另一種東西酷似時,一定要產生輪回的聯想。於是便認為這些小東西一定是驢變的,或者說驢是這些小東西變的,驢的前世就是這麼一種小東西。遂把它們命名為“山叫驢”。

還有一種螞蚱的顏色很鮮豔,有紅色,有棕色,還有綠色的,但每一個螞蚱的尾部都拖著一把長長的略帶弧度的“戰刀”,看起來很像一個侵華時期的日本軍人,於是,便把它們叫“鬼子”。後來才知道,那像刀一樣的東西原來是昆蟲的產卵器。

但是“颯颯蟲”卻始終是難懂的。

農曆的六七月間,玉米地剛剛鏟過二遍,正在生長的玉米高不及膝。這時,大地上除了植物之外,還沒有太多的活物。傍晚時分,淘氣的孩子結伴跑到玉米地,赤著腳來來去去地趟著剛剛鏟過的土地,反複體驗著腳在田壟上那種又暄又燙的快感。突然,腳邊颯啦一響,一隻奇怪的昆蟲展開它脆薄的翅膀飛向遠處。這種叫做“颯颯蟲”的螞蚱,就這樣說來就來了,突然得有如從天而降。

當一隻“颯颯蟲”落在土上的時候,你幾乎分辨不出它與一塊土坷垃有什麼分別,它身體的質感、顏色與土地的高度一致,總是讓人堅信,它就是從土裏生出來的,或者就是土地的一部分,是一塊會飛的土。有時明明知道有一隻“颯颯蟲”落在自己的腳邊,可就是看不到它到底在哪裏,總得花上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找到它所在的準確位置,所以這種蟲一向很難捕捉。

白天時,幾乎沒有人能夠遇到或發現它們,它們以一種人所不知的方式深深地隱匿在土地的某一秘密角落。隻有當黃昏來臨,它們才從各處不約而同地飛向天空。這讓人想起了具有同樣習性的蝙蝠,然而它們絕不同與蝙蝠。在那個季節的每一個傍晚,天空都會不時傳來“颯颯蟲”節奏感很強的颯颯聲。這時,隻要你站在原地不斷地拍擊手掌,就會聽到那颯颯聲由遠及近,由模糊到清晰,不斷地向自己的方向飛來。

隻要你擊掌聲不斷,“颯颯蟲”一定是不會飛到別處的,它會一點點靠近,慢慢盤旋,最後落到你身邊的地上。當“颯颯蟲”終於飛到頭頂時,你會懷疑它是一隻盤旋的鳥兒、一架等待降落的直升機,或者一個滯留於空中的小小巫師,它那一襲色彩濃重的黑袍以及黑袍下鮮紅的襯裏,在反複的翻動摩擦之中釋放出難以言傳的神秘。但這種情景不會持續很久的,玉米剛剛齊腰,“颯颯蟲”便如執行一道指令一樣,從大地上徹底消失,之後的日子,連一個影子都找不到了。

沒有人知道,“颯颯蟲”從哪裏來,後來又到了哪裏去,也沒有人知道,它們每年一趟來這裏要告訴人們或者告訴這片土地一點什麼。它們像玉米地裏的精靈一樣,悠然而至,又遁地而走,但這片寂寞的土地,卻因為它們而有了一段難忘的記憶,從此不再顯得那麼寂寞了。

有一種螞蚱的頭,看起來很像一隻驢,長長的臉,大大的複眼,誇張而無神。同類螞蚱中,有的顏色是鐵灰色的,有一些是淺灰的,有一些則是淺黑色的,總之,就沒有其他鮮豔的顏色,都是灰灰的、土土的,怎麼看怎麼像形態各異的驢。鄉下人很多是相信輪回的,當人們看到一種東西與另一種東西酷似時,一定要產生輪回的聯想。於是便認為這些小東西一定是驢變的,或者說驢是這些小東西變的,驢的前世就是這麼一種小東西。遂把它們命名為“山叫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