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顫抖著雙手替潘多娜戴上了項鏈。
媽媽也拿出了她的禮物,是一本精製的影集,從影集的第一頁開始到最後一麵,全是媽媽精心挑選出來的潘多娜從嬰兒時期一直到她上了師範學校的照片,照片全部是固定的,像印製的一樣。影集裏的潘多娜用不同時期的笑容,看著麵前這個流著眼淚的潘多娜,每一張照片的的旁邊都附上了媽媽的話,每句話都是希望和祝福。
潘多娜想不到方小華和況儒會在這個時候到她家裏來。他們是帶著蛋糕來的。
況儒也想不到會在這樣的時候見到潘多娜。紅腫著眼睛卻強做笑顏的潘多娜讓他的心裏充滿了憐惜之情。但他又無能為力,他想為什麼悲痛不能替代呢,否則,他倒真的很願意替潘多娜分擔她的悲痛。
一曲生日歌是在淚水中唱完的。媽媽的淚水,潘多娜的淚水,方小華的淚水。況儒從來也沒想到過,本來應該是充滿了歡快愉悅氣氛的一場生日聚會,就在這樣一種淒清而悲涼的氣氛裏度過了。
此後,每每想起潘多娜那一個淒涼的十七歲的生日,一種難言的酸澀便時時在況儒的心中滯留不去。
在家裏陪了媽媽一段時間後,潘多娜在媽媽的催促下,才回到了學校。回到學校的潘多娜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對什麼都不感興趣,整天沉默寡言,一副鬱悶滿麵的樣子,方小華她們也知趣地沉默了起來,處處都顯示出對潘多娜的關切來。但現在的潘多娜隻想一個人獨處,她除了上課、吃飯和睡覺之外,把所有的時間都泡在了圖書館裏。然而,坐在圖書館裏的潘多娜的心卻並不在她麵前的書上。爸爸的死對潘多娜來說打擊是巨大的,除了失去一個疼愛她的親人之外,她還想到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那就是爸爸死了,她上北京電影學院的夢想也就隨之破滅了。沒有爸爸的承諾,僅僅依靠當幼兒園老師的媽媽,她哪裏會有錢供自己呢?何況媽媽本身並不十分支持她上電影學院,現在更不會給她提供這樣的機會了。想到這裏,潘多娜簡直是肝腸寸斷,她心裏歎自己紅顏薄命,生了一副好臉蛋,多了一個高心氣,偏又命運多舛,先是讓媽媽逼著上了師範,這時又失去了給她希望的爸爸。
潘多娜越想越傷心,幹脆趴在桌子上無聲地慟哭了起來。
方小華見潘多娜整天神情恍惚,一付副癡癡呆呆的樣子,怕潘多娜會出什麼事,所以一有空便悄悄地跟在潘多娜的後麵。這時,尋到了圖書館的方小華一見潘多娜伏在桌上慟哭,趕緊把潘多娜拉出了圖書館。她把潘多娜帶到學校操場的草坪旁邊坐下,指著滿眼蔥鬱的綠草地,對潘多娜說:
“小娜,你看,這綠色多迷人,這草坪綠絨絨的躺上去一定是舒服極了。春天真美啊!”她又指著滿地的陽光,“陽光燦爛,像滿地的金子,真想撿拾一把!你每天除了教室就是圖書館,除了圖書館就是宿舍,整天也不出來好好看看這景色,浪費了這好景不說,你也不怕不見天日會發黴啊!”
潘多娜低著頭什麼也不說。
見潘多娜落落寡歡的神情,方小華想好好勸勸潘多娜,可她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口齒伶俐的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太笨拙。她想了想,忽然展開自己的手掌,她的掌心在溫暖的陽光中每一根掌紋都清晰而柔和。她把自己的手伸到潘多娜的跟前說,“知道嗎,有人給我看相,說我命中要嫁兩個老公呢。”她一臉傻嗬嗬的模樣。
潘多娜憂鬱的目光落在方小華的掌心上,那上麵纖陌縱橫,卻每一根紋絡上都是真誠。潘多娜的心一熱,她抓住方小華的手,哽咽著說:
“小華,我明白你的心意,謝謝你了!”
方小華收回手掌說:“幹什麼呀?小娜,我又沒做什麼好事。我隻是想讓你出來陪我曬曬太陽,也曬曬你自己。”
潘多娜說:“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是我的幸運!”
方小華說:“小娜,快別這麼說了,我也不會勸人,所以我也不勸你。我隻是希望你想開一些,能和以前一樣快樂無憂地生活著。小娜,你看看大自然多偉大,多美好啊,看看這些花,一看到它們,我就忍不住想要唱歌。”
潘多娜拉著方小華,一邊走一邊說:“走,我帶你去看玉蘭花。”
學校的圍牆邊,一棵孤獨的玉蘭樹。
潘多娜和方小華跑到玉蘭樹跟前時,潘多潘愣住了,沒有玉蘭花,也沒有翡翠一樣的樹葉,隻有光禿禿的一棵樹了,還有落在地上的幾片已經枯萎的顏色發黑的玉蘭花瓣。
方小華上去撿了一片花瓣,說,“這種花倒真是特別,花開過了,樹葉竟還沒有長出來。”
潘多娜愣怔著,忽然吟道:“‘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隻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她望著方小華那雙疑惑的眼睛,淺淡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