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我已經到白洋澱附近的一個小學裏教書了。我的宿舍在臨街的樓上,每天可以看見那些早起晚歸的農民們。肖洛霍夫多方麵的革命的經驗,他所繼承的托爾斯泰的廣泛的深厚的藝術天地,他對農村的美麗的抒情描寫,他長時期居住在鄉村的生活,都引起我的仰慕。
我每逢星期日就跑到河邊一家郵政代辦所,彙錢到上海買書。關於偉大的高爾基的作品,我最初讀的巴金翻譯的《草原上》,這時我又讀到了由瞿秋白翻譯的那些著名的,熱烈的,充滿無限革命哲理的短篇。
在這個小鎮,我在教課的閑暇,開始閱讀了俄羅斯古典的文學作品,從普希金開始。我把普希金詩一樣的文字,摘錄出來,掛滿我的房間。閱讀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是在抗日戰爭爆發以後,我調到阜平山地工作的時候。那時我參加了晉察冀通訊社的工作,編輯一種刊物叫《文藝通訊》。
這是敵後最初建立的新聞機構中間的一個,機關最初設在阜平的城南莊,後來搬到三將台。我們的工作剛開始,生活十分艱苦,但我們迫切地需要學習,我們把愛倫堡的通訊,當作課文來研究。在山地工作的那幾年,我還讀了屠格涅夫的書。
因為特殊的愛好屠格涅夫的明朗的意味深長的抒情的風格,我後來讀了所有他的長篇的中文譯本。一九四四年,在延安魯迅藝術文學院的一間小窯洞裏,我讀了契訶夫的劇作,也是因為愛好他的單純的抒情。
總之,我在文學方麵所受的教育,有很重要的一部分,是從俄羅斯和蘇聯那裏來的。這也是魯迅先生的教導,他介紹什麼,我就學習什麼。去年,我們訪問產生和教養了這樣多的星鬥天才的偉大的國家。在莫斯科,在列寧格勒,在阿塞拜疆和格魯吉亞,我們都接觸到了很多優秀的作家。參觀了很多文學藝術的博物館,對於高爾基、馬雅可夫斯基、奧斯特洛夫斯基這些對中國文學、中國人民有重大影響的作家的事跡,我們了解得更切實了。在正在擴充修建的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博物館裏,熱情地給我們講解的,是值得尊敬的女性,作家的夫人。在托爾斯泰博物館,那些年老的女館員,對我們講解托爾斯泰的時候,好像敘述她們的親人,又好像對年幼的一輩敘述著老年一輩的光榮。她們唯恐我們聽不懂,受不到教育。在高爾基文學研究所,那些來自蘇聯各個共和國的男女青年,對待我們好像兄弟。在卓婭求學的那個中學校裏,女孩子們讀過中國作家的短篇小說集,她們和康濯合拍了一張值得紀念的照片。
在托爾斯泰的故鄉的園林裏,我們踏著厚雪,留連了一天的時間。
我們站在那些參天的樹木中間。在這裏,我隻是一棵小草,回憶著幼年以來學習文學的經曆。在這無限廣闊,滋養豐富的園林裏,震響著驚心動魄的風聲。它把偉大的人道主義精神,拯救苦難人民的堅強意誌,吹向世界的四麵八方。我慶幸:雖然幼稚,但很早就受到了它的陽光的照撫,吸引和推動。
1952年11月
這時我已經到白洋澱附近的一個小學裏教書了。我的宿舍在臨街的樓上,每天可以看見那些早起晚歸的農民們。肖洛霍夫多方麵的革命的經驗,他所繼承的托爾斯泰的廣泛的深厚的藝術天地,他對農村的美麗的抒情描寫,他長時期居住在鄉村的生活,都引起我的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