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齋曰:我中年以後,生活多困苦險厄,所遇亦多不良。
故對過去曾有恩善於我者,思有所報答。此種情感,近年尤烈。然已晚矣。一九五二年冬,我到安國縣下鄉,下車以後,即在南關買了一盒點心,到胡家去看望老太太,見到誌賢兄嫂。當時土改過後,他家生活已很困難,我留下了一點錢。以後也就沒有再去過。如無此行,則今日遺憾更深矣。
1991年7月24日上午
捐獻棉襖
報社來人,為災民捐錢捐物。我捐了二百元錢,捐了一件大棉襖。
這件棉襖,原是“文革”開始,老伴給我購置,去勞動時穿的。當時還是新式樣,棉花很厚,能禦寒,脫穿也方便。
她不知道,那時已經不能穿新衣,那會引起“革命群眾”的不滿。所以在機關勞動時,我隻是披著它劈過幾次柴。到幹校後,也隻是在午間休息時,搭在身上,當被子蓋。
因此,當幹校結束,回到家中時,它還完整如新。因為在幹校養成了以衣當被的習慣,每當春秋季節,我還是把它放在床頭;到了冬季,就是外出的大衣。
我自幼珍惜衣物,穿用了這麼些年,它隻拆洗過一次,是我最實用,最愛惜的一件衣服。這不隻因為它,曾經伴我度過那一段苦難的歲月,也使我懷念當時細心照料自己的親人。
時間是最有效的淡忘劑。“文革”一難,當時使人痛苦輕生。現在想來,它不過是少數人,對我們的民族,對我們的後代,最後是對他們本人開了一次大玩笑。但它產生的災害,比洪水大得多,是沒法彌補的。
這件棉襖,將帶著我蒙受的災難風塵,和我多餘的憂患意識,交到災民手中。老年的農民,也許會喜歡穿它,並能嗅到這種氣味,同意我這種意識。
這件衣服,伴隨我二十五年,但它並非破爛。我每年晾曬多次,長毛絨領子,一點沒有缺損,隻是袖頭掉了一個裝飾性鈕扣。它放在手下,因此,我隨手把它捐出。我把它疊好捆好,然後才交給報社來的同誌。
也有人說:“這是你還活著。如果‘文革’時真的死了,它也早已當作破爛處理了。”
他說的自然也有道理。
1991年7月24日下午
分發書籍
因為不在一起住,也不知第三代,好看什麼書。有一次,鄭重其事地把我珍藏的幾部外國古典名著,送給已經考入中學的外孫女兒。一家人視為重典,女兒說:
“姥爺的書,可不是輕易能得到的,我都不敢去動。現在破格給了你,你要好好讀。”
可是,過了幾天,外孫女對我說,那些書都是繁體字,她看不了。這使我大失所望,還不知道有繁體字這一麻煩。
孫子,看來不喜歡讀書。他好擺弄家用電器,對小臥車的牌號,分別記得很清楚。還有些官迷。有一次,穿一身筆挺的西裝,翹起一條腿,坐在我的藤椅上,把頭微微一偏,問我:
芸齋曰:我中年以後,生活多困苦險厄,所遇亦多不良。
故對過去曾有恩善於我者,思有所報答。此種情感,近年尤烈。然已晚矣。一九五二年冬,我到安國縣下鄉,下車以後,即在南關買了一盒點心,到胡家去看望老太太,見到誌賢兄嫂。當時土改過後,他家生活已很困難,我留下了一點錢。以後也就沒有再去過。如無此行,則今日遺憾更深矣。
1991年7月24日上午
捐獻棉襖
報社來人,為災民捐錢捐物。我捐了二百元錢,捐了一件大棉襖。
這件棉襖,原是“文革”開始,老伴給我購置,去勞動時穿的。當時還是新式樣,棉花很厚,能禦寒,脫穿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