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蒙工作,在中國曆史上,可以說是代代有先驅,有眾多的仁人誌士,成績都載於史冊。這一工作,也是斷斷續續的,甚至可以說是不絕如縷的。因為真正的啟蒙,隻有依靠政治之力,單憑知識分子,是做不出多大的事業來的。而政治則是多變的,反複的。在曆史上,新興的政治勢力,都重視群眾的啟蒙工作;一旦得到政權,則又常常變啟蒙主義為蒙蔽主義,以致群眾長期處於愚昧狀態。“四人幫”之所為,可以說是曆史上最突出的一次。
我當時所做的,當然是微不足道的,甚至是不值一提的。
如果不是有人把這些文字抄來,我也把它們忘記了,別人也不會想起它。因為重讀了一遍,才引起一些感想。
那時從事這些工作,生活和工作條件,是非常艱苦的。在戰爭時期,我一直在文化團體工作。眾所周知,那時最苦的是文化團體。有的人,在經常活動的地區,找個富裕的農家,認個幹娘,生活上就會有些接濟。如果再有一個幹妹妹,精神上還會有些寄托。我是一個在生活上沒有辦法的人,一直處在吃不飽穿不暖的狀態中。一九四六年冬季,我在饒陽縣一個農村編《平原雜誌》。有一天,我的叔父有事找我去,見我一個人正蹲在炕沿下,烤秫秸火取暖,活像一個叫花子,就飽含著眼淚轉身走了。
在戰爭的十幾年裏,我一直是步行。我很好單身步行。特別是在山地,一個人唱唱喝喝地走著,要走就走,要停就停,有山果便吃,有泉水便喝,有溪流便洗澡,是可以自得其樂的。列隊行軍,就沒有那麼自由自在了。那次調查鄉村文藝,我和一位劇團團長同行,他是從平原來的,山地道路不熟,叫我引路。我們沿著沙灘,整整走了一天,天已經晚了,都有些疲乏,急於要找到宿營地。他騎在馬上打瞌睡,我背著被包,聚精會神地走在馬頭前麵看路,不巧,鑽錯了一個山溝,又退回來,他竟對我發起脾氣。那裏的山溝,像樹的枝杈,東一道西一道,是很不好辨認的。田間同誌,就是以常常鑽錯山溝出名的。我也遇到過通情達理的騎馬人。有一個從延安下來的記者,我們在冀中一同工作時,他有一匹馬。每次行軍,他不隻叫我把被包放在馬上,還和我輪流乘騎。他知道同行人的清苦。
直到一九四七年,冀中文協成立,公家才給我從一個小販那裏,買了一輛自行車。雖然是一輛光屁股破車,我視如珍寶,愛護有加,騎了二三年,進城以後才上交。
皇天後土,我們那時不是為了追求衣食,也不是為了追求榮華富貴才工作的。
對這些文章,現在沒有加任何修改。它使我回顧了一下我的青春。那是艱難困苦的青春,風雨跋涉的青春,但也是曾經有所作為,激勵奮發的青春。這些文章,就是它的遺響。
1982年12月4日清晨
啟蒙工作,在中國曆史上,可以說是代代有先驅,有眾多的仁人誌士,成績都載於史冊。這一工作,也是斷斷續續的,甚至可以說是不絕如縷的。因為真正的啟蒙,隻有依靠政治之力,單憑知識分子,是做不出多大的事業來的。而政治則是多變的,反複的。在曆史上,新興的政治勢力,都重視群眾的啟蒙工作;一旦得到政權,則又常常變啟蒙主義為蒙蔽主義,以致群眾長期處於愚昧狀態。“四人幫”之所為,可以說是曆史上最突出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