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斯泰微笑著說:“這才好嘛!或許咱們說著說著就把這個痛苦的時刻打發掉了。有一次我生病了,心情壞到了極點,突然斯塔索夫來了,啊,這個熱情的家夥把我逗得也和他開起玩笑來。”
契訶夫聽到這裏也笑了:“是啊,斯塔索夫具有罕見的天分,可以用自己的樂觀情緒感染周圍所有的人。”
托爾斯泰的探望使契訶夫既高興又激動。
第二天,謝格洛夫也到醫院來了。契訶夫一見老朋友,便高興地伸出一隻枯瘦的手,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謝格洛夫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關切地問:“安托沙,感覺怎麼樣啊?”
契訶夫的臉色馬上變得陰鬱起來:“很不好!按規定將把我送進殘廢室去,但醫生還寬慰我,說我還能拖很久,隻要我遵守殘廢人規則。總之,前途不妙!”
謝格洛夫發現了床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遝稿子。
契訶夫歎了口氣說:“這是一個初學寫作的青年塞給我的,要求我仔細看看。他以為當一個作家是一件幸福的事呢!”
謝格洛夫埋怨這個不懂事的年輕人。
接著,契訶夫說起了昨天與托爾斯泰見麵的事。謝格洛夫激動地說:“托爾斯泰來看你了!你們說了些什麼?”
“他告訴我他已經不寫《複活》了。我們談到了死與不朽的問題。我把諾西洛夫的小說講給他聽,他似乎很滿意。但我們沒談很多,因為醫生禁止我多說話。而且,雖然我十分敬重他,但已經很難再說到一塊兒去了。”
契訶夫仍然惦記著正在修建的諾沃肖爾基村的學校,他寫信給當地的一個小學教師,請他到醫院來談談建校工作的進展情況。
4月10日,住院兩周之後,契訶夫沒等病情好轉,就申請醫生允許出院,然後由伊凡陪同回梅裏霍沃了。
回到家裏,契訶夫又高興地見到了父母和親人,又看到了春光明媚的鄉村風光,重新聞到了稿紙和書籍的清香。
瑪麗雅早就關照附近的村民們,不要再找哥哥看病了。契訶夫從此也不再長距離地散步和田園勞動,他每天隻給玫瑰樹剪剪枝,用大麻籽喂喂小鳥。
但是,契訶夫並沒有清閑多久,就再次不顧妹妹的勸阻,繼續給塔幹羅格圖書館寄去一包包書籍,關心諾沃肖爾基學校的建設工作,給塔萊熱學校的中學生組織考試,接待路過的客人,與朋友、作家和求教的人們通信。
在這期間,契訶夫的最後一部小說《農民》正式發表。
這部小說真實地描寫了俄國農民的生活,新聞檢查當局雖然對其中一些情節做了大量刪節,但讀者們讀後仍然對小說中的大膽描寫而感到吃驚。
讀《農民》這篇小說,總體上感到很壓抑,俄國農村的貧困和落後通過作者的筆真實地展現在讀者的麵前。
小說寫到人們對貧困的生活無可奈何之時,經曆過農奴時代的老人,常回憶做農奴的好處來了。在小說裏,契訶夫寫到了農村當時的矛盾,但他也沒指出出路。對於這些農民,讀後倒生出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想法來。
《農民》的發表,構成了文學界的一大事件,引起了報界的激烈爭論。《北方通訊》這樣寫道:《農民》一書所獲得的成功,使我們又回憶起屠格涅夫或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新小說問世時的那種情景。
萊金給契訶夫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我拜讀了《農民》,多麼令人高興呀!我在一個夜晚一口氣讀完了這部小說,它使我久久難以入睡。
契訶夫越來越無法忍受梅裏霍沃的環境了,家裏的嘈雜聲使他無法工作,他經常要等到客人們都入睡以後才能安靜地寫作。有幾次他離開梅裏霍沃到莫斯科或鄰近的城鎮,但旅行使他十分勞累。
進入8月份,契訶夫的耐心不能再經受考驗了,他決定考慮遵循醫生的意見,在寒冷的冬天到來之前離開這裏,到氣候溫暖的地方去療養。
這時,恰巧他的朋友、《俄羅斯新聞》的發行人索博列夫斯基來信說,他正在法國比亞利茨度假。
契訶夫決定放下其他一切事情,立刻去與這位朋友相聚。他算了一算:這時,《海鷗》已經在全國各地上演,劇本的版稅加上小說《農民》的一大筆預支稿費,足夠他在法國生活幾個月的。
為了使這次橫貫歐洲的長途旅行更順暢一些,他寫信給索博列夫斯基說:“請你給我寄一張旅行路線圖,我從未到過比亞利茨,這麼遠的路使我心裏實在沒有底。你知道,我不會說外國話,要是列車員聽到我講的德文或法文,肯定會不知所雲並當麵嘲笑。而在巴黎換火車,對我而言就像捉迷藏一樣。”
1897年8月31日,契訶夫在收到索博列夫斯基寄來的路線圖之後,馬上就離開了梅裏霍沃。他感覺,逃離這個住了很久的地方,就等於逃離了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