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半個小時火車到鄭州站。鬼使神差,竟然去餐車就餐,這是以前不常有的。我在5號車廂,餐車在8號車廂。從5車廂去8車廂中間得經過6車廂和7車廂,7車廂是軟臥車廂。
當我走過5車廂,正要越過6車廂與7車廂銜接的過道時,嘴裏隨即唱出一首歌,與其說是“唱出”,還不如說是“迸發出”。想唱歌的念頭和隨即唱出的歌聲都帶有極強的“突兀性”——再過二十年,我們來相會,蕩起小船兒,暖風輕輕吹。
剛唱到“輕輕吹”這幾個字時,腦海裏突然湧現出一個人,那個人不是別人,他是我的一個同學,自然是男同學,一個在心中暗戀過的男生。那已經是遙遠的,十多年前的少女之夢了。大約五秒鍾的樣子,腳步已經跨過6號車廂,往7號車廂邁動了。而就在那一瞬,不知哪根神經抽動了一下,我把腳步放慢了,放緩了……他大概就在7號車廂,在7號車廂的某個包廂裏。他已經是位非常成功的人士了,乘火車自然要在軟臥車廂。我這麼想著,就把目光往包廂裏瞅。
第一個包廂和第二個包廂的門都開著,從門裏透過一束光亮。火車繼續哐啷哐啷向前。第一個包廂坐著幾個女人,第二個包廂……天啊!你能相信嗎?靠門的地方就坐著他。他的雙臂交叉著,雙手環抱在胸前,凝著神,發著呆。我把邁出的腳收了回來,收回腳步的同時,他抬起了頭。同時發出一聲——咦——
我就笑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笑,可能隻是一種自覺行為。他出來了,從包廂走到過道。我們在過道裏很自然又很熱烈地互問了近況,互問對方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意外的是,我們兩人同在頭一天晚上,同一個站台,上了同一列火車。列車自祖國的西部某個城市開往東部的某個城市。
他說他在鄭州站下車,12點半下車,我把頭低了低,看了一眼手機,離他下車還有20多分鍾。
他說:昨天上車的時候咋沒看見你?
我也說:昨天上車的時候咋沒看見你?
然後我們就笑了。我感到自己的笑臉絕對不燦爛,不光亮。也看見他笑得很有節製,生怕把什麼東西蹦出來。
車速逐漸減緩,列車徐徐進站,鄭州站到了。車門還沒打開,他就站在車門口了,好像車門不開,他就要從車窗上飛出去一樣。我趕快告了別,快速離開7號車廂。我沒有立即回到鋪位上,而是站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我在看他,看他怎樣走進擁擠的人群,走過長長的站台,然後從視線中消失。但我沒有看見他。列車啟動,站台上空曠了許多,站台往後移動的時候,我看見了他——他沒有離開站台,他在站台的一個水泥柱子後麵,他向這邊望著,一直望著。望著這輛他剛剛離開的火車,望著列車的5號車廂……
2005.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