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生存的無奈(1 / 1)

昨天晚上九點以前都在操場,給籃球賽記分。這不是我的本職工作,隻是礙於麵子,給整體工作幫忙。這種工作早讓我心煩,心煩又能怎樣?十幾年了,十多年都在這種無奈和煩惱中度過。我的工作——糊口的手段,我和工作的關係就像一對沒有感情,但又上有老下有小的夫妻,不願在一起過日子都不行。單位是個很講究技術的地方,專業水平要求很高,我這種學文科稀裏糊塗進了生產單位的人,就像瞎了眼的老鼠被餓貓攆進了黑房子,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得靠自己,拚命——拚命——就這樣我生存了下來,生存的很無奈,但還是被一些人羨慕。我不喜歡自己的工作,重複而簡單,重複,是我最厭惡的東西。世界上最無知的人才幹這種簡單重複還不得不繼續的事情,如果心裏不明白還好些,對於明白人簡直就是刮肉,用刀子一縷一縷地刮肉——還要讓你看見刀子的起落。我是多麼厭惡這種狹小的環境啊。工作生活都在一個院子裏,出了院子就是山坡河流和菜地農田。剛進單位的時候,門口有個賣扯麵的姑娘,年輕又漂亮,現在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而她當年的長辮子早已不見了,早變成雜草一樣的短發了。有一次,我去她那兒吃飯,她一手抱著孩子,一手往鍋裏下麵條,忽然孩子拉屎了,她趕快給孩子收拾,還沒收拾停當,鍋裏的麵條煮好了。她把孩子往胳肢窩一夾,手也沒洗,又忙起來。我就想起了曹雪芹說過的一句話,女人嫁了漢子怎麼就混帳起來了。人就是這個樣子,能講究的時候自然講究,沒飯吃的人就是知道平安夜、聖誕節、除夕、春節也不會有什麼想法,麻木是最好的辦法。

說到工作與愛好的關係,昨天電視上曹文軒講了一個故事,他說十多年前他的一個學生被分配到一個醬油廠,學生說曹老師這下我完了。曹文軒說如果說以前你沒有希望,現在倒覺得你有希望。學生望了他一會,點了點頭,他說曹老師,我現在比你多了兩種體驗,一種是包裝醬油瓶子的精彩,一種是厭惡包裝醬油的感覺。

曹文軒說的很對,一個作家必須得有體驗,得有豐富的生活閱曆,他說上帝在創造莎士比亞的時候非常精心。對,莎士比亞是精致的,曹雪芹是精致的,魯迅是精致的,但他們的生活如果和我一樣單調而重複,大概是不會有多大作為的,這些道理我都明白,而且明白的很早,知道人是環境的產物。知道又能怎樣,還是得在這一畝三分地裏耕耘,得在名字叫馬坡嶺的地方吃飯上班,每天在辦公室裏耗著,幹些莫名其妙的雜事。在這一眼望得著頭的、高低不平的廠區走來走去。大夥兒為了避免見麵的次數太多懶得打招呼,所有的人在廠區散步都順時針走動。當我在拉薩八角街跟著藏民轉經的時候,一下子就想起了家鄉,準確地說是想起了廠區散步的人們。所有的人一個方向,三三兩兩,或急或慢,嘴裏發著聲音。不同的是八角街上的藏民手裏舉著經輪,嘴裏念著經。廠區的人大多說說笑笑,聊的多是孩子的作業情況,考試情況,誰跟誰又吵架了,誰升了主任,誰有了相好。也有兩個人並排走著不說話的,這多是夫妻,大多都是十年以上婚齡的夫妻。我就見過一對夫妻,每天都要吵一架,妻子罵丈夫沒用,丈夫罵妻子跟網上情人太熱乎。可就是這樣的夫妻,還得時不時地一塊兒打打羽毛球,一起散散步。他們不怕在家裏冷戰,但怕別人說他們夫妻關係不好。想想也是,夫妻同在一個單位,夫妻的朋友是大家的朋友,夫妻的同事是大家的同事。一個人臉色不好,就有人馬上告訴給另一方。妻子在街上買一枚胸花,還沒回家,丈夫就知道了。這就是企業,這就是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2003.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