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澀的風吹的佟夜輝眼睛生疼,他的手幾鬆幾緊,最後的時刻他不能騙憾生,但要不頹廢,不放棄有責任的活下去,他不敢保證他能做到,憾生在逼著他必須振作。
憾生默默的望著他,遠處陣陣的風撲麵而來,風聲在他的耳邊像在轟鳴,佟夜輝終於咬緊牙關,用力的握緊了憾生的手。
五月,當天氣全麵轉暖的時候,憾生的生命幾乎就要走到了盡頭,最後的日子裏她和佟夜輝回到了當初讓她生命出現轉折點的島上,那裏氣候宜人,沒有喧囂,她希望生命的最後一站就停留在那裏。
送行的人隻有莫憾庭一個人,憾生的生命真正放在心上的兩個人,一個是她的愛人,一個是弟弟,莫憾庭的到來彌補了她生命中對親情的最大的遺憾。
最後的分別的氣氛是哀傷的,既是生離也是死別的告別,壓抑的人已經沒有什麼語言,連保重都成了一句多餘的話。
在關口分離的最後時刻,憾生轉過身來對莫憾庭說:“憾庭,你先走,姐姐看著你走。”每一種告別其實更難過的是那個被留下的人,憾生對她所愛的人在感情上永遠是寬容而慈悲的。
莫憾庭彎腰最後擁抱坐在輪椅上的憾生,然後起身毅然的轉身走了出去,他一路走著,腰背筆挺,步履穩健快速,眼睛裏洶湧的湧出淚水。
廈門的春天是個好季節,空氣濕潤,陽光明媚,正午天氣最好的時候,憾生在向陽的回廊上,靠著佟夜輝曬太陽,宮頸癌的晚期,杜冷丁已經沒有作用,她一天中精神好的時候越來越少。
憾生靠著佟夜輝,充沛的日光讓她身上難得的安逸,她眯著眼睛看著在院子歡跑的屁股,這狗在她最寂寞的時候陪伴著她,以後它還能陪佟夜輝,她牽起嘴角笑了起來。
來到島上十幾天後,天氣開始漸漸的熱起來,院門口的廣玉蘭開出了大朵的花,一院子飄蕩著它的香氣,萬物生機盎然的季節憾生在疼痛中煎熬,越來越頻繁的劇烈疼痛帶走她最後的生命力,她已經終日臥床,不管多疼她從來不出聲,不管身體衰敗到了何種地步,她的精神依然堅韌。
終於走到終點的這一天,憾生從早上醒來就覺得精神格外的好,吃了一碗的麵條,沒有任何不適的症狀,她心有所感,轉頭望向窗外,一個大好的豔陽天,她對佟夜輝說:“帶我出去走走吧,我想最後去看看海。”
“好。”佟夜輝痛快的答應了,他也隱約意識到了最後的時刻就要到來,這恐怕是憾生最後的願望了。
他們已經不再避諱談起死亡與分離,漫長的時間,被絕望折磨了太久,現實逼著佟夜輝麻木的接受了。
憾生走路都已經困難了,佟夜輝背著她走過街道,穿過巷子,一路走到海邊,碼頭上人來人往,他們麵海而立,遠處一輪紅日,碧藍的海麵上海鳥上下翻飛,一派勃勃的生機,海風吹在憾生的臉上,她仰臉迎接著,微笑著。她想她走的雖然有牽掛,但是已經沒有遺憾了。
回程的路上佟夜輝走的格外的慢,他隱約覺得這將是憾生的最後一段路,他能走的慢點,憾生就能晚一點離開,他們沒有語言,該說的話早就說完了,剩下的隻是一個必須接受的結局罷了。
臨到家門口時候,憾生忽然對佟夜輝說:“夜輝,我們要是能有一個孩子該多好,這樣就有人能陪著你了。我走了、、、你要有多寂寞。”她是聲音虛弱,嘴唇貼著他的耳朵,一點點的熱氣。
佟夜輝淚濕眼眶,他說:“噓,噓,別說,別說我們回家我給你做飯。”
佟夜輝加快腳步,走到門口他掏鑰匙開門,一串鑰匙慌亂的找不到是哪一把開門的。
憾生低微的輕語:“夜輝,你回頭的太晚,我消耗的太多,隻能陪你這一程了。”
“噓,乖,別說,求你、、、、”佟夜輝的聲音戈然而止,憾生環繞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垂落下來,靜止不動,那一刻他的時間停止運轉,巨大的疼痛從心髒蔓延到全身。
那一天,憾生的生命走到了盡頭,一朵盛開的廣玉蘭忽然從枝頭墜下,“啪嗒”一聲砸中佟夜輝的肩頭。
憾生說“夜輝,你記得,如果以後我死了,如果某天要是你的肩頭落下一隻蜻蜓,或者是燈下飛來一隻飛蛾,你不要趕走它,那是我回來看你了,夜輝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