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無疑又是一道響雷,直直劈在崔慎臉上。
崔慎雙眸恨不得滴出血,恨鐵不成鋼地落下一句“陛下好自為之”,隨即憤然拂袖離去。
傅臻這才將小美人的臉捧起來。
兩頰微燙,泛著淺淺的緋紅色,眸中隱隱透著倔強的水光。
她渾身都在簌簌發抖。
傅臻沉吟良久,笑問:“怕太傅?”
崔慎乃三公之首、當朝國舅,又是崔氏一族的領袖,天底下沒有人不怕他。
阮阮驚魂未定,訥訥地點點頭。
傅臻就笑了,想起她方才嚇得跟個兔子似的直往他身前貼近,白日的怒火都似乎消散許多,便逗她道:“怕太傅殺你,那朕就不會殺你了?”
阮阮霎時睜大眼睛:“……”
她委屈或氣惱的時候,兩腮總是無意識地微微鼓起,讓人忍不住想要欺弄一番。
傅臻抬起她的下巴:“你倒是說說,是更怕太傅,還是更怕朕?”
又來了。
阮阮想起從前他便問她“怕不怕”,那時候她笨,說不怕,暴君就很不高興。
可她有今日又是因為誰?方才嚇得冷汗涔涔唯恐丟了性命又是因為誰?
她咬咬唇,低聲道:“怕陛下。”
傅臻笑得渾身痙攣,掩麵低咳,猩紅的眸色有種病態的妖異。
阮阮又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她慌忙起身在桌案上倒了杯茶遞過去,傅臻一口飲下,擱下茶杯的手宛如脆弱的白瓷,微微顫抖著,似在極力壓製著什麼。
阮阮猶豫了一會,“陛下要用藥嗎?”
傅臻擺首說不必,目光無意間落在她薄紗輕籠的雪嫩削肩,一瞬間竟有些恍惚。
瓔珞項圈罩著一片瑩白鎖骨,月匈前淺露一條細細溝壑,飽滿如寒天皓月、梅上春雪。
“這衣裳誰允你穿的?”他忽然語氣不太好。
阮阮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回道:“都是汪總管派人送來的,他們給什麼,臣妾就穿什麼。”
殿外的汪順然忽然背後一涼,“……”
原本他在外頭仔細聽裏頭的動靜,就怕他們陛下今日火氣大,再把小美人給欺負了。
沒成想小美人竟先擺了他一道,他汪大總管引以為豪的甩鍋本事就這麼被人學去了?!
阮阮跪坐在榻前,垂下頭看自己的衣裙。漂亮是真漂亮,聽鬆涼說這是上安今年時興的款式,難怪她在西北從未見過。可這衣裳無論是形製還是刺繡都不算逾矩,這時節也穿得,她不明白暴君為何忽然神色不霽。
是她哪裏又做錯了不成?
“陛下,有什麼不妥麼?”阮阮心裏擔憂,又多問了一遍。
傅臻眸光幽暗,手裏無意地撚磨她耳垂,將心裏那股無名之火壓製下去,倒也沒再說什麼。
看著小美人小心翼翼覷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傅臻掀起眼皮:“怎麼,你有話說?”
阮阮心思被人戳破,眼睫輕輕一顫,心裏醞釀了許久,才小聲試探道:“臣妾說了陛下不高興的話,陛下會責罰嗎?”
傅臻瞥了她一眼,“你說呢?”
阮阮胸口憋悶,一口氣吐不出來,不自在了許久,又聽他懶懶丟了句:“說罷。”
“……”
阮阮穩了穩心神,鼓起勇氣道:“陛下為何要同太傅那樣說?陛下與我分明清清白白,卻要在事帕上造假隱瞞太後,如今闔宮眾人都誤以為陛下沉迷女色,荒淫無度,傳出去委實不好聽。”
阮阮將埋在心裏幾日的話一口氣吐了出來,他動怒也好,罰她也罷,她受不了那麼多令人難堪的目光,也受不住這樣無止境的折磨。
幾件事堆在一起,她也看明白幾分。
暴君瞞著太後和朝臣,讓她陪他演這出戲,她雖不知他這樣做的目的,可他自有他的考量,她隻要聽他的話,不觸碰他的底線,暴君便不會輕易殺了她。
她若能再聰明些,必能在暴君與太後之間遊刃有餘,兩邊都討巧,兩邊都不得罪。
可眼下她又犯了難,即便暴君和太後不動他,太傅卻也不是省油的燈。
方才在暴君麵前雖未曾動手,阮阮也能察覺到他滿腔怒火直對著她。
鬆涼說過,後宮處處是世家大族的眼線,太傅若要殺她,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容易,況且以他的身份,也不怕得罪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