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幽幽的歎了口氣,低沉著聲音回道:"守城是城主下的命令,我必須得遵重。"
"一派胡言!"母親怒吼道,她向前走了幾步,身體幾乎抵到父親手上冰冷的長矛。"城主早在昨夜接到密報就逃走了,他丟棄整個祁城,你又何必抱殘守缺。"
"這不是抱殘守缺。"父親別過頭,不忍去看母親苦楚的神情。"作為都尉,我必須對所有祁城人的性命負責。這是我的使命,亦是我的責任。"
"你可曾想過我和以安?"母親抓住父親胸口的衣襟,無力的低喃著。"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你狠得下心拋下我們麼?若是祁城被攻破,便是天人永隔。"
"不會的。"
母親正處於極大的悲傷中,奈何父親講再多話也無濟於事。他的視線落在遠處的山巒間,臉上的堅決卻是分毫未改。
"首領,前線接到捷報。蠻狄大軍已攻破關口,還有三個時辰便到祁城了。"一個士兵握拳向父親稟示著最新的情況,言語間不可缺少的描述戰事的危急。
"傳令下去,備好弓箭。隨時準備迎戰。"父親頗具威嚴的交代一通,有些急迫道。"敵軍馬上就要攻來了,你們必須快些出城。"
母親依然掛念著父親留下鎮守祁城的這事,猶豫著也沒有做出幹脆的決斷。倒是父親看出她的心事,意圖寬心道。"不管怎樣,我都會活著和你們相見。"
這樣至少還有個念想,母親無奈的轉過身去,她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頭不舍的看著父親,嘴唇微啟卻是一句話也沒說,想來她現在的彷徨和擔心,根本就不是一兩句話語能夠說清的。
"以安,照顧好母親。"父親的淳淳囑托,我記在心裏。可是我不知道,他說得活著相見,相隔的時間又是多久。
"祁城地形複雜,若加上我等三萬大軍,蠻狄不可能在一天之內攻破城門。你和母親向南逃走,記住不要停留,永遠都不要回來。"
餘音未落,父親決然的轉過頭向城樓走去。大風揚起他身上的長袍,他握著長矛的手微微顫抖著。即使再不舍,他也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
"爹,若是祁城失守。你還會回來嗎?"
蠻狄大軍的實力我不可知,但以父親的作戰能力,取得這場大戰的勝算是相當大的。
隻是,我還是怕,怕那十分之一的不可能落下來砸在父親身上。
"祁城不可能失守!"
父親的聲音充滿堅定,"隻要我還活著,就不會讓祁城落在他人手中。"
馬車飛快的向南駛去,一路搖晃顛簸。
母親坐在我身側,掀開簾子向外看去。她一言不發,臉上寫滿焦慮。而此時的我必須陪在她身邊,即使驅散不了她內心的擔心,但至少能給予她一點依靠。
"娘,以爹的實力,他一定會沒事的。" 我試著打消她的顧慮,柔聲安慰間,換來卻是她幽幽的一聲歎息。
你爹年紀大了,即便實力再強也比不上當年。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求菩薩保佑你爹平安回來。"
母親的心情稍微好轉一點,我心裏卻久久不能平靜,一麵是擔心父親的安全,另一麵又憂心母親會不會突然間情緒失控。若是她在下一刻失去理智要回去尋父親,我該如何應對。
"以安,"母親的呼聲打斷我的冥想,我有些不安的看著她,擔心的問道:"娘,怎麼了?"
"我有點累了,想睡一小會。"母親的聲音很微弱,"你一直陪在娘身邊好嗎?"
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一樣,小心翼翼又害怕。
這樣無助的母親,讓我倍感痛心。
我緊緊抓住母親的手,虔誠道:"我會一直陪在您身邊,直到您醒來。"
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陪在您身邊。
給予您最堅固的依靠。
母親靠在我的肩膀上,她睡得很輕,偶爾幾下馬車顛簸都會惹得她不舒服的皺皺眉,像是在夢中遇到不好的事情一般。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我不知道在睡夢中的她會不會聽到這句話。
這是我的守諾,在離別之際對她最後的盡孝。
時間在一點點過去,陽光褪去,夜幕降臨。
睡意開始在這個時候侵占我的頭腦,我慢慢的閉上眼睛,沉沉的睡上一覺。
這一夜,我沒有做任何夢。鼻中滿是母親身上的玉蘭香,令人安心的香氣。
很久沒有感受到這份溫暖了,現在的我隻想沉浸在這份美好中,永遠都不要醒過來。
至少現在我還身在祁城,是龔府的大小姐。是爹娘放在心上嗬護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