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一巴掌打得襲人一個趔趄,口中罵道:“不要臉的小娼婦,我素日當你是個好的,知曉勸寶玉上進,你卻做的什麼好事?肚子裏頭的孽種是誰的?”
襲人聽得王夫人這樣問,也不知這事怎麼敗露的,忙跪在地上哭著求饒。王夫人想著賈珠便是體弱多病,也不該那樣早逝。珠兒沒了,一來自是賈政拘著他讀書狠了,二來何嚐不是放兩個房裏人的規矩,讓珠兒操勞太過、失於調理,以致英年早逝?於是越發恨襲人。王夫人正命人要拖了襲人先打了胎,再發賣,外頭下人又來回話說:禮部來人了。
賈政夫妻聽了一呆,隻好暫緩發落花襲人,賈政又來到堂上接待禮部來的官員。禮部官員來了便要提花襲人,說了一篇外頭傳言榮國府銜玉而誕的公子房裏丫頭有孕數月,如今國孝期過了不足二月,此子算來當是國孝期便有的。如今要拉了花襲人去太醫院,讓太醫們會診,若是花襲人孕身當真在三月前有的,榮國府必是有人國孝行樂,犯了不敬之罪。
賈政聽了,嚇得到抽一口涼氣,隻得命人將花襲人送來,讓禮部提走了。
賈母得了王夫人的信,也不知賈寶玉犯了什麼錯事。她到底心中放不下寶玉,於是從牟尼院回了榮國府。了因和了緣師傅一麵並不留賈母,一麵卻對探春、惜春二女說你二人當真要回去麼?
探春家中還有生母趙姨娘和同胞兄弟賈環,她也惦念二人得很,跟了賈母回府。惜春本就是寧國的姑娘,賈母想著如今二府早晚是要敗落的,既是惜春願意留下,便讓她留下,說不得逃過一劫。因而惜春自願留在牟尼院帶發修行,賈母也不強求她回府。
回到府中,聽聞襲人已經有孕數月,算來是國孝期有的,又不知此事怎麼聲張出去的,賈母也是嚇得一身冷汗。如今牆倒眾人推,竟是一點子錯漏就要被人興師動眾的追究起來,此刻隻怕也沒有人家願意在這個時候為賈府出頭,賈母倒不知如何是好。
次日,太醫院會診結果出來,花襲人果然有孕超過三月,該當是榮國府有人國孝期間行樂。王夫人原是想舍了花襲人,讓賈政告知禮部官員說她和外頭一個小廝暗中來往,隻怕是外頭得的孽種。
便是榮國府落個禦下不嚴的名聲,也強過寶玉落罪。誰知這次禮部的人卻強勢得很,那官員哼一聲說:“政老爺想好了,這花襲人肚子裏的孽種是誰的,漫說舉報榮國府之人知曉,原是又人證的。便是讓花襲人懷胎十月,生下孽種再滴血認親也不是什麼難事。到時候若是查出政老爺刻意隱瞞,再落一層罪可是不好了。”
賈政雖然是偽君子,卻又不如有些偽君子那樣隨機應變的才能,竟嚇得不知如何說話。賈母聽了這話,擺擺手說:“到底怎麼回事,你如實道來吧。”
王夫人回避在外,不在廳上,隻以為賈政已經都推到花襲人頭上。待得禮部官員走了,王夫人上前問時,卻聽聞賈政已經說了實話。嚇得王夫人雙腳一顫,幾欲摔倒。
王夫人待要哭訴,賈母搶先罵道:“你這個專管生事的毒婦,我挑了好好的晴雯放寶玉房裏,你偏嫌她長好了,怕勾引壞了你的寶玉。前兒放人,你非要發賣了晴雯,如今可好了?你挑的粗粗笨笨的就不勾引爺們了?”
王夫人聽了,心道:襲人不也是你房裏撥過去的麼?隻不敢回嘴。
次日,判決下來:賈寶玉或是監禁一年,或是罰銀二萬兩,十年不許離京,二者任選其一。賈母和王夫人自是選罰銀,隻賈家內囊已盡,這筆錢賈王氏卻不想出,又來求賈母。
賈母心道:你拿官中的銀子放印子錢,利錢卻進了你的私庫,你又私匿了甄家的家私,這一抿子錢倒來編排我的?因而也道:“你挑的襲人惹的禍,自然你拿銀子去填,也有你養兒子闖禍,倒要讓婆婆出嫁妝去填的道理?”
王夫人心中也是發苦:她放印子錢,因周瑞家下獄之後,外頭便少了一層和欠債方的聯絡。後來賈家難以為繼,發賣了奴才,接著王子騰落罪,外頭人也欺榮國府無人,好大一筆本錢沒有討回,這些年賺的利吐出好些去。
後來打點節禮、賈政請清客花的,為王子騰打點的,還另尋關係照顧元春送了宮人的,不到半年王夫人私庫中已經賠出好些來。甄家那筆家資此刻也是不敢動用的,萬一流出去被人發現了,順藤摸瓜查到榮國府來,賈家又多一層罪。諸般衡量下來,王夫人少不得用了自己嫁妝為寶玉交了罰銀,手上除了甄家財物那一筆燙手山芋,也是沒有幾個錢了。
花襲人被強自打胎之後發賣,王夫人又請人驗了寶玉屋子裏頭的丫鬟,除了花襲人外,寶玉房裏的碧痕也已非完璧。這還了得?碧痕自也被打了一頓板子發賣了。
先時發賣下人的時候,賈母和王夫人還怕委屈了寶玉,其他人房裏都減了不止一半的人,獨寶玉房裏還留了七八成的人。如今惹了這樣一場禍,賈母和王夫人後悔不及,忙將寶玉房裏的丫頭賣了十之七八,隻留麝月、秋紋兩個,其他不過幾個打掃屋子的婆子。
寶玉是個懦弱的,每每闖禍,從不敢及時出來擔待,不過女兒們死的死,散的散,他才後來掉一二滴的鱷魚眼淚罷了。今日這事也是一樣,房裏丫頭被發賣多少,襲人落胎之後不曾將養就隻著單衣被發賣,碧痕狠捱了一頓板子,他也不能上前相助。不過是眾人都發賣之後才躲在房裏哭一哭。
為了花襲人的事,賈寶玉到底被賈政狠打了一頓板子,為此賈寶玉好些時日皆隻能趴臥而眠,坐不敢坐,躺不敢躺的,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