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走近碧野(2 / 2)

若溪衝著碧野說:“張組長讓你去幫著劈些柴,這兩天好劈的都被我們燒完了,剩下的我們也劈不開,你看我像是能劈柴的嗎?”

母親問若溪多大了,在做什麼工作……聲音很親切,兩人聊了幾句。

“在看書啊,愛學習的碧野好同誌,‘碧野是個好同誌’這兩天傳開了。若溪笑著說。

碧野隨說:“我在讀書,書上說,有些階級勝利了,有些階級消亡了,這就是曆史。我好像覺得我們不屬於一個階級,你屬於勝利了的階級,我屬於消亡了的階級,我的階級已經消亡了,我還在這兒,那我算是哪個階級的呢?”

碧野說這話本無惡意,隻是正在想這個問題,沒走心就說出來了,可他的臉上偏又現出了他那種在尷尬時特有的令人討厭的似笑非笑的傲慢。

若溪紅了臉:“是組長讓我來叫你,你跟我撒什麼氣,什麼階級立場,你跟地主閨女談對象,可是真講階級立場啊,你們是一個階級,你也不用把我看成是階級敵人吧。”

碧野母親讓碧野閉嘴,拉著若溪的手:“孩子,他是個渾小子,等我好好管教他,你告訴我,他跟地主閨女談對象,是怎麼回事?”

“您問他自己。”

若溪瞥了碧野一眼,又對母親說:“伯母,我對您說了吧,也用不著他總把我看成是什麼人,我父母認識你們,也知道你們現在情況,我臨來這裏時,父親囑咐千萬別傷害著你們,說母親生我時難產,是您接生的,我這命也是您給的,人不能忘恩負義。要不然我才不會理他呢。”她轉向碧野:“不是碧漪嗎,改成碧野就可以野蠻,目中無人了?”

看似溫柔,實則伶牙俐齒的若溪讓這個為了一碗奶茶,討好她,對她想入非非的心比天高,命如紙薄的傲慢小子,自尊心著實又受到一次嚴重的打擊,無地自容。

“你父親叫什麼名字?”母親問。

“林誌清。”

母親沉思了好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

若溪接著說:“他讓我有機會告訴您,您的二兒子現在很好,在山裏一個很偏僻的林場裏守林子,很安全。讓您放心,別問是怎麼回事兒。父親還說,就當我們從來不認識,跟誰也別說他認識你們。”

“你父母都好吧?”

“父親去年檢查是癌,剛剛去世不久。”若溪扭頭瞪了碧野一眼說:“好像這世界上就他一個人冤屈似的,我也是被下放到這兒來了,憑什麼啊!我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縣文工團,你那個雲裏燕子青雲直上了,我下來了,知道嗎?我五歲學舞蹈,現在撿牛糞!”接著便哽咽了。

母親緊緊地摟著若溪,老淚縱橫。

“孩子,不該問的我不問,不該說的我也不會說。”

“嗯。”若溪為母親擦淚,碧野那不爭氣的眼淚又大顆地滾了下來。對若溪說:“對不起。”

若溪說:“不用你道歉,去劈柴就原諒你。都說我對你好,我請不動你,多難堪。今天晚上就沒燒的了,玻璃都結霜了。”

母親說:“你們以後還是誰也不認識誰的好,別走太近,也不用總吵架。”

碧野依舊天天去工作組那裏劈柴,為了若溪,也應該劈柴。劈柴,在農村的冬季裏,是很重的,也是很重要活兒。

他把“相親”的事告訴了母親,說自己是被強拉去的,什麼事兒沒有,什麼也沒談。當然,他說謊了,他好幾次在夜裏望著毓蘭的地窩子。

其實母親已經從66老婆那張露著黃牙的嘴裏知道了那件事。她說:“孩子,愛情是一種責任,你不能負你不該負的責任,也不能做不負責任的事,在你負不起責任的時候,就不能去愛,錯不在你,愛的權利可以被剝奪,但誰也無法剝奪你不愛的權利,你才十六歲,談戀愛太早了。”

這句話碧野一直記在心裏,盡管當時他並不十分明白,後來也不一定就很明白,但他一直記在心裏——愛是責任,不愛是無法被剝奪的權利。那麼,愛可以被剝奪嗎?碧野無法不想到雲燕兒,她現在怎樣了呢?

“你那雲裏燕子青雲直上了,我下來了,我從小學舞蹈,現在撿牛糞!”耳邊揮之不去的是若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