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再珍貴的線索,隨著屍體入土,化作白骨,也都塵歸塵土歸土,再也難以發現了。
李宓來到練玉的白骨前,很難想象,這樣一具令人恐懼不適的骷髏,在十年前,也曾是位花季少女,她容顏清麗、天真聰伶,是曾被世子宋宸義想要捧為白玉京花魁的妙女子。
歲月如刀,無論王侯將相,到最後都不過一抔塵土。
李宓蹲下身,仔細檢查練玉的屍骨,他從頭看到腳,也並沒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正要放棄這條線索時,一旁的麥良突然出聲道:“李大人,快看脖子那裏,好像有什麼東西?”
李宓循聲望去,練玉的脖骨處,隱約有些發黑,他將屍骨向上托起,幾名繡衣衛過來幫忙舉著,他仔細湊近了去看,才終於注意到一條重要線索。
練玉的脖骨上有指紋。
這條線索可以說震驚了在場每個人,因為就連仔細查驗過的仵作都沒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位置。
也許他們曾觀察過這個位置,但古人對於指紋的概念不是很強,他們看到這些發黑的清淺痕跡,隻會想當然的當做泥土汙穢看待。
李宓也是在麥良的提示下才注意到脖骨處的異常,那些發黑的痕跡,是手指遺留的掐痕。
前世身為刑警,對於指紋的觀念感很強,他清楚屍體身上一枚指紋能對破案帶來多大幫助。
沈落在得知這是凶手留下的指紋後,大感振奮,這意味著針對宋宸義的鐵證又將增加一項,而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將練玉脖骨的指紋拓印下來。
但這件事難住了六扇門所有人,在大趙王朝,雖然有指紋的粗淺概念,但也僅限於指紋對比,要有現成的指紋與可疑指紋進行比對,也就是憑借肉眼分辨兩枚指紋的細微差別來判斷是否同屬一人。
這種方法雖然笨拙,但對於刑偵觀念落後的古代而言,大趙王朝已經算是比較先進。
為了方便隨時比對指紋,大趙王朝還專門在刑部增設一個衙門收錄指紋,並將指紋錄在一本名叫《箕鬥冊》的書裏。
當全國各地發生疑難雜案時,若有指紋,則會通過毛刷蘸墨粉擦拭的手段,讓指紋浮現,再由專門的畫師將指紋謄抄在畫紙上,送往刑部專人鑒定。
而練玉這具屍骨,死亡超過十年,脖骨上的指紋已經脆化成清淺的黑色痕跡,幾乎分辨不出來,墨粉刷在上麵,一碰就掉,難以拓印。
好在李宓很快解決了這個問題,他曾在警校學過一門指紋拓印課,講的是技術手段不夠先進的宋代,法醫宋慈是如何利用指紋拓印破案的。
李宓讓人去準備了一疊宣紙,並指明要歙州製造的澄心堂紙,這種宣紙紙質色白如玉,勻細光滑,厚薄均勻,是最適合拓印指紋的紙張。
此外,還讓人準備了一罐黏土,在陶瓶裏搗勻後擺在屍骨旁邊。
收拾妥當後,李宓將事先準備好的墨粉抹在脖骨處的黑色痕跡上,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一張歙州宣紙覆在上麵,又用黏土在宣紙上仔細敷貼,將宣紙黏在墨粉覆蓋的指紋上後,便鬆手,耐心等候。
約一刻鍾過後,李宓一點點將黏土摳下,再把宣紙取下,在一團黑糊糊的墨跡中央,有幾枚指印拓印在上麵。
指印並沒有尋常指紋的油類光澤感,中間紋線擴散,有模糊現象,無法分清汗孔,呈現幹糊狀,但仍可以分辨出指印的形狀。
這是明顯的陳舊性指紋,此刻被拓印在宣紙上,昭示著凶手露出的致命馬腳。
麥良在旁邊嘖嘖稱奇,頗為讚歎,“練玉脖子上的指紋能夠遺留十年之久,看著像是江湖上某些爪類武功的痕跡。”
沈落望著宣紙上呈現抓痕的指紋,怔怔出神道:“你們知不知道,江湖上曾有一門名叫摧堅神爪的邪功,使用時‘五指發勁,無堅不破,摧敵首腦,如穿腐土’,對敵傷人時能在對方身上留下抓痕。練玉脖骨上的指痕,是不是很像?”
她這麼一提醒,麥良當即想起來什麼,右拳擊左掌道:“我想起來了,幾十年前有個叫名叫溫擎蒼的魔道巨擘修煉摧堅神爪,殺人無數,後來被江湖正道聯合聲討,據說後來被人廢去武功,由蜀王府的人將他帶走關在了王府冰湖中,那麼很有可能宋宸義從溫擎蒼那裏學到了摧堅神爪!”
“溫擎蒼?”沈落沉吟了下,旋即想起來,“這個人的確有些印象,當年被蜀王府帶走,此後再無音訊。如果現在江湖上有誰還能在人骨留下這樣的指痕,非溫擎蒼的摧堅神爪莫屬。隻不過這麼些年過去,溫擎蒼恐怕早就死掉了。且十年前他被囚於蜀王府冰湖中,根本不可能來到京城,除非有人學會了他的獨門絕學,這人隻可能是身份顯貴的世子宋宸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