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郎接手滿升糧鋪後,成了名副其實的甩手掌櫃,他不常到鋪子裏,生意全權交給趙總管打理。他一心走仕途之路,對做生意提不起興趣,自從被革去郡府主簿之職,他並沒有心灰斷念,不停的賄賂太守徐布仁,希望能被重新啟用。
趙總管儼然成了滿升糧鋪的老大,他穿著一身黑色綢布衣,總是把雙手背在身後,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當真威風之極。店鋪裏人人對他點頭哈腰,走到街上眾人也恭恭敬敬的喊他一聲趙總管。
張坷垃來滿升糧鋪已一年有餘,一直在後廚,除了幫廚,他每日還需要打掃馬棚,鋪子養有幾匹馬,來往運糧用的。以前打掃馬棚都是馬夫的事情,後來馬夫向趙總管訴苦,說自己每晚都要起夜喂馬,白天還要套車外出運糧,很是勞累。既然張坷垃是負責打掃院子的,何不讓他連馬棚一塊打掃了?趙總管同意後,打掃馬棚也成了張坷垃的份內活。
滿升糧鋪外有一個廢棄的小院,兩扇吱吱呀呀關不嚴實的破木門,裏麵堆有兩垛馬草,一堆木柴,一個大垃圾場,鋪子裏運出的馬糞,垃圾都堆在那裏。除了張坷垃,很少有人到這裏來,張坷垃每日必來小院幾趟。
鋪子裏的人用過早膳,張坷垃收拾完廚房就到馬棚打掃馬糞,把鏟出的馬糞運往小院垃圾場,再往馬棚推兩車馬草交給馬夫。趙總管把小院的鑰匙掛在張坷垃的脖子上,摸著脖子上的鑰匙,張坷垃有種做主人的感覺,雖然隻是一個破院子,但它歸張坷垃管了。
張坷垃在滿升糧鋪像個陀螺,不斷地被抽動著,一刻也停不下來。鋪子裏所有人都對他呼來喝去,尤其是趙總管,總看他不順眼,嫌棄他幹活動作慢,沒有眼力價,稍有差池就對他非打即罵。
這日上午,張坷垃去草場推草,聽到滿升糧鋪對麵的一片空地上一陣鑼鼓,眾人都圍了過去,隻見中間一個年輕人手持花槍,地上放著一個托盤,托盤裏堆滿了膏藥,插把紙標兒在上麵,原來是使槍棒賣藥的。
年輕人看圍觀者越來越多,開始表演,隻見他拱手道:“小的遠道而來,借貴方一片寶地,雖無驚人的本事,望諸位有錢的幫個錢場,沒錢的幫個人場,先給諸位施禮了!”說完開始舞弄花槍,隻見那條花槍在他手裏揮灑自如,隻舞得如風車般的呼呼作響,看得人眼花繚亂,圍觀的人群不停地鼓掌叫好。
就在此時,趙總管帶領幾個護院走來,看到張坷垃也站在人群裏看熱鬧,走過去先扇他兩個耳光:“小叫花子,不好好幹活,在這裏尋開心呢?”
接著他推開人群,掀翻盤子裏的膏藥,驅散圍觀的人群,使槍棒賣藥的年輕人見他們人多,不敢吱聲,收拾起攤子悻悻離去。
滿升糧鋪自從丟了皇糧以後,所有人都處於高度警惕的狀態,發現可疑人在店鋪附近活動,就疑似密探,趙總管每日裏都在街上巡查幾次。
還有一次,一個道士身穿道袍,胸口印著陰陽魚太極圖,束發盤髻,戴一頂扁平的混元帽,扛著一根道幡。看到張坷垃迎頭攔著:“小兄弟,打一掛吧,我觀你終究不是人下之人,有朝一日……”沒等他說完,張坷垃推著車子奪路而走。
趙總管像一隻老鷹,什麼人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道士隻和張坷垃說了半句話,還是被他發現了:“小叫花子,那個道士跟你說了什麼?”
“他要給我算命,我沒理他啊。”
“以後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講話,好好幹你的活。”
“是,小的記住了。”
這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穿著單薄的張坷垃凍得瑟瑟發抖,由於每日在廚房裏洗冷水,他的兩隻手都長了凍瘡。
這日清晨,他打掃完馬棚,推著獨輪車往外送馬糞。無情的北風呼呼的刮著,吹在臉上像刀割般,連樹木都抵擋不住了,發出嗖嗖的呻吟聲。
張坷垃打開小院的門,把馬糞鏟到垃圾堆上,推車來到草垛邊,他舉起叉子叉草,隻叉了一下,隻聽草垛裏“哎呦”一聲,張坷垃嚇得差點坐地上,他平定了情緒,用手慢慢扒開草垛,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從裏麵坐了起來。隻見他蓬頭垢麵,骨瘦如柴,兩眼塌陷,眼球渾濁,眼角掛著淚水,鼻孔淌著鼻涕。兩隻手指如同十根幹柴棍,上麵結滿了汙垢,看樣子他的手臉有一年半載沒洗過了。
張坷垃一看便知此老人是個老叫花子,他蹲在老人麵前問道:“老爺子,我沒叉傷你吧。”
老頭顫顫巍巍地說道:“沒有啊,你叉到我的破棉襖上了。”
“老爺子,你怎麼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