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通達在這邊兒也沒有閑著,跟老頭兒聊了這麼一陣子,紡織廠的基本情況也就摸得差不多了。
“廠長跑了,把錢都卷走了,留下這麼一個爛攤子。”老頭兒說道。
陳明洛正好回來,於是就盤問其中的緣故。
老頭兒給他們泡了一壺茶,就在屋子裏麵的大鐵皮爐子上一熱,兩個人一邊兒烤著火,一邊兒聽老頭兒講故事。
據老頭兒所說,明陽市紡織廠直到兩年前,還是能夠維持的。
“事情的急轉直下,就是從兩年前廠裏麵技術革新之後——”老頭兒說道,“當時廠子裏麵已經有些下滑的苗頭了,但是廠裏麵在技術上還是有些優勢的,為了擺脫困境,能夠在市場上勝出,廠裏麵的技術骨幹們被組織起來開發新產品,結果真的搞出來了。”
“那是好事兒啊——”陳通達聽了頓時覺得有些奇怪,既然都搞出了新的產品,技術上又有優勢,怎麼紡織廠反而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兒,這說不通嘛。
老頭兒解釋道,“怎麼說呢,我們廠長是個有能力的人,就算是在當時紡織企業普遍虧損的困境中,明陽紡織廠還能夠得以維持,這是相當不容易的。但是他那時也感到自己付出太多,回報太少,所以就萌生了退意。”
陳明洛點了點頭,心想這倒是實情,國內的企業就是這樣了,幹多幹少一個樣兒,不幹活兒的照樣兒也拿工資,廠長除非是遇到了那種公然違反重大製度引起了公憤的家夥,才有可能對其實行開除,就算是這樣,也很有可能會受到各方麵的掣肘,並不好幹。
在如今經濟逐漸搞活,允許私營企業發展的情況下,很多有能力的企業管理者都被拉去私企賺大錢了,哪裏會困守孤城,與企業共存亡?
“前年廠裏麵搞出新產品之後,就有人來聯係,表示要購買專利技術,廠子裏麵沒有答應。”老頭兒接著說道,“但是據說對方向廠長許下了重諾,出價一百萬,廠長就動心了。但是到最後這事兒並沒有談成,反倒是有人出來檢舉,說是廠長跟外人勾結,出賣廠子的利益什麼的,弄得一時之間沸沸揚揚的。”
“後來呢?”陳明洛一聽,就知道紡織廠搞成現在這個樣子,怕是跟廠長有直接關係的。
“本身就是捕風捉影的事情,能查出什麼來?”老頭兒搖了搖頭道,“隻是這麼一來,廠長就有些心灰意冷了。後來聽說非洲那邊兒對咱們這些紡織品的需求量很大,所以廠子決定派人到海外去發展市場,建個分廠什麼的,以提高盈利能力,廠長就帶了一些骨幹過去了。”
“是不是去了就不回來了?”陳明洛笑著問道。
老頭兒一拍大腿道,“沒錯兒啊!據說那邊兒的市場確實很好做,過去之後,當年就大賺了!不過注冊企業的時候是以廠長的私人名義注冊的,現在最早跟了他過去的那些骨幹,都成了他的高管了,據說別墅跑車什麼的都不缺了。倒是因為這事兒,廠子裏麵人心也散了,大家一哄而散,有本事的都去自謀生路,沒本事的也琢磨著幹點兒零工,廠子就變成這個破爛樣子了。”
陳通達聽了之後點了點頭,“國企的管理模式已經不適應現在的發展了,如果不加以改革,確實走不下去了,明陽紡織廠就是一個例子。假如當時廠裏麵對於管理層寬容一些,待遇上提高一些,恐怕情況就是兩樣兒。”
老頭兒搖搖頭道,“問題是大家誰能答應?憑什麼你廠長拿的錢就比我們工人多那麼多?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沒有人能坐得住的。”
陳明洛笑道,“現在好了,大家都坐不住了,廠子也垮了。”
雖然說明陽市紡織廠垮了,可是名義上還是存在的,隻是廠裏麵沒活兒,工人們也沒有工資可發,大家都放了長假。
工人們還是抱著一絲希望,比如說以前的廠長忽然在某一天又回來了,一舉將廠子的問題給解決了,或者是省裏麵市裏麵突然發財了,拿出一大筆錢來對紡織廠進行改造,大家又有工作可做了,又或者是突然有哪個大老板忽然跑來搞資產重組,把國有資產盤活了。
“總而言之,這也就是一個念想兒。”老頭兒說道,“你就像我這樣的,平時放放羊賺點兒錢,如果說突然廠裏麵又活了,肯定會有很多人跑回來要求上崗的。”
“這估計是比較難的——”陳明洛撇了撇嘴,心知像明陽市這種小型的紡織廠的前景並不好,短時間之內並沒有什麼發展起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