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章 王爺回來了
靖王軒轅晟,終於要回京了。
秋天本來就是天幹物燥,對京城的許多人來說,這個消息仿佛又在這秋老虎的天裏加了把烈火。
靖王軒轅晟,係當今皇帝第四子,自幼跟隨定國大將軍南征北戰,彎弓能飲羽,百步能穿楊,又聽聞一雙虎目爍爍其光,一張俊顏貌比潘安。當今皇帝雖子嗣豐澤,可這一代,上有病弱太子,下有頑劣幼弟,於是靖王殿下就成了軒轅王朝那一尊鍍了金光的神祗。
這軒轅王朝實在是太多故事。
傳說,當年太子之位本應該是靖王的,但是真假又有誰知道呢?那流言裏的真相,誰懂,誰又真懂?誰過問,誰又真要一個答案?不過是那護城河畔的弱柳,也想有朝一日招展於漠北的風沙,即便此生無緣,能嗅一嗅帶血的沙塵,大概也是好的。
好容易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就隻見玉麵檀郎,高頭駿馬,著甲胄,佩長劍,身後百多戎裝兒郎,更是目不斜視,齊整劃一,無半點兒嘈雜。引得京城無數百姓夾道,頗有萬人空巷之勢。
那一日的盛況,池以薰後來也輾轉聽人提起,不由哂然一笑,隔了許多年再回頭看去,她也隻記得昭寧三十五年的中秋節,雲韶堂上的四方青天,澄明如洗,更顯天光悠長,謹小慎微還是放縱肆意,這一日,似乎總也過不完。
池以薰靜默地像往常一樣盥洗鋪床,卻隻是無眠,月色亮得出奇,照得人臉,一半銀霜一半影,如鬼似魅。
而這一天,終究會過去,靖王殿下,也總是會見到的。
靖王回京之後,王府裏頓時變得肅重起來。
連平日一向任性慣了喜歡惹是生非的藍珍珠,如今都怯生生地收了性子,每天不是在房間歇息,就是在舞茵上反複踱著她的步子,卻是歌不成歌,調不成調。吵吵嚷嚷的雲韶堂,比往日肅靜了許多。
這天掌燈時分,柳嬤嬤才派人來通傳,靖王殿下留在宮裏用晚膳,家宴便要延至隔日。整個雲韶堂似乎都鬆了一口氣,繼而,又有一種叫失望的情緒無聲滋長。
淳姑姑發現少了池以薰的時候,離開宴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了。
逮了黛兒狠狠訓斥,半天也沒撬出個所以然,倒是急得黛兒紅了眼眶,顛來倒去就隻一句:“姐姐沒有告訴我她去了哪裏,隻是說她出去一下,似乎是落了東西要回去取,她說一定趕得回的!”
淳姑姑哪裏還顧得了許多,打發了人手四下尋去,隻是沒一人說見過,柳嬤嬤更是坐立不能,慌不擇路地忙把萬琳琅推了上去。
“事到如今也隻能這樣了。”淳姑姑端坐在太師椅上,一手緊緊扣著桌角,因為氣極,指尖都已泛白。
此時池以薰正踮起腳尖,試圖夠著高處的那些梔子花,無奈她的身量與樹枝高度相去甚遠,隻得縱身一躍,胡亂抓了一把,卻采了滿手樹葉。
她本以為梔子花不值錢,府中又多的是,不愁采摘不到,然而千算萬算,卻漏算了今夜王府大宴,女婢們早早就將園子裏的花采摘了大半。哪怕是最不起眼的晚香玉,都被邀功請賞的侍女們紛紛摘了去裝飾筵席了。
梔子花啊梔子花!
池以薰懊惱得摔了葉子,遠遠地看了眼瑩白如玉的梔子花,隻得作罷,慌忙鑽出了林子,卻不料與暗處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不需要細看,隻聽他呼吸,目測他身材,已可猜到是名男子。兩人遭遇之際她隻覺得觸手滑溜,男子所穿的錦袍應該是上好的錦緞,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物,想必是今晚來府中飲宴的達官貴人。
池以薰哪裏還敢看,慌忙跪下磕頭:“奴婢該死。”
鞋,是半新的青緞粉底方頭鞋,衫,是漿洗得泛白的青布直裰。
她隻是擔心晚宴獻舞的時間已經來不及了,畢竟眼前隻剩這方寸光景,哪裏還趕得回去?隻怕淳姑姑已經要暴跳如雷了。時光長久地膠著著,無波亦無瀾。額角滴落的汗,沒入泥中,一顆,兩顆……遠處的聲樂可是奏的霓裳羽衣?要錯過了嗎?也許吧……也許就這樣被攆出府了呢,淳姑姑會生氣嗎,還是傷心,也許,也許隻有黛兒會記得傷心……背脊沁出了層層冷汗,一片空茫,腳底亦是虛浮,如墜雲中。
池以薰的一顆心緊張得似要跳出了胸腔,可腦中,卻不由自主浮現著那一晚,雲韶堂上,方寸是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