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蓬——”幾聲,絢麗得讓人睜不開眼睛的美麗在空中綻放。那突然迸發的五彩光芒照得整座梅園都落上了一層金色。流雲籲了口氣,望著空中不斷開放,凋謝得美麗花朵,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憂傷。

煙花很快消逝,流雲看了看雪地裏殘存的幾個黑乎乎的空殼,歎了一口氣,正欲轉身回房,卻望見陸子澹坐著輪椅在廳門口淡淡微笑。

“你什麼時候來的。”流雲一步步走近,隨意地坐在他身邊的台階上。

“剛才。”

“不是去宮裏了嗎?”

“我受不得吵,就先回來了。”

“那我剛才吵到你了嗎?”

“煙花很美。”陸子澹答非所問,抬頭望著無盡的蒼穹,眼中一片平和。

“可惜太短暫了。”流雲眯起眼睛,又看了一眼雪地上殘餘的灰燼,無奈地說道。

陸子澹笑笑:“可是它畢竟美麗過,那就夠了,不是嗎?”

流雲眨巴著眼睛望著陸子澹,也笑笑:“原來少爺這麼知足,不過,說得有道理。若要求太多,期望太高,達不到的時候反而會太過失望,就會不快樂。若能平平淡淡地過一生,即使生活中小小的美麗,也會覺得特別驚喜。”

“叫我名字吧,子澹。”

流雲眼中微動:“我也覺得少爺少爺的叫得特別別扭,不過這裏是王府,流雲若是這樣叫你的名字,隻怕會被人嚼舌頭的,還是叫你子澹少爺吧。”

“你也會害怕別人的言論嗎?”陸子澹臉上的笑容有些挪揄,流雲從來沒想過這樣的表情會出現在他臉上,在她看來,陸子澹永遠就是溫柔平和態度,淡淡的表情,淡淡的笑容。

臉上一紅,喃喃道:“小心點總是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免得你和謙少為難。”

陸子澹看了看她,沒有再說話。

“你一個人回來嗎?”終是忍不住問道。

“風雷電隨我一起回府,不過被我趕出去熱鬧了。他們終年跟著我,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流雲吐吐舌頭:“原來那三個大個子叫風雷電,倒也挺貼切的。不過他們三個人長得一摸一樣,你怎麼分辨。”

陸子澹淺笑答道:“相處的時間久了,自然能認出。這世上沒有任何兩樣東西是一摸一樣的,隻要你肯留心,就能找出其中的區別。”

流雲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又眨了眨眼睛,神秘地小聲道:“你一個人在屋裏,不怕有人來刺殺嗎?子澹少爺身為陸家家主,得罪的人應該不少,不怕仇家來尋仇麼?”

陸子澹哈哈笑出聲,“我說怕你信不信。”

流雲聞言很認真的點頭:“我信,不過我也相信你定有自保的能力。”她朝陸子澹的輪椅上瞧了幾眼,又朝他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其實,最讓人害怕的不是敵人的尋仇,而是……至親好友的背叛。”流雲眯起眼睛,望著雪後初晴的梅林,神情落寞而憂傷。

陸子澹瞧著她那張純淨如冰雪的臉龐,心中不由得一疼。

雲台寺的鍾聲敲響了一百零八下,流雲終於又開始磕睡了,捂著嘴打了幾個哈欠,朝陸子澹尷尬地笑笑。

“去睡吧。”陸子澹柔聲道。

“那我先送你回房。”流雲拍拍衣服上的灰塵,扶起陸子澹的輪椅朝他屋裏推去。然後從廚房打來熱水,小心地擰幹毛巾遞給他,接著去整理床鋪,完了又來給他脫鞋襪,倒來熱水準備給他洗腳,儼然一個稱職的丫鬟。隻是,她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伺候人的活兒,動作不免有點生澀。

“我自己來就行了。”陸子澹輕聲阻止了她的進一步舉動。不知為何,總不願看她做這種事情。流雲聞言也不堅持,放手站在一旁,看著陸子澹自己洗腳。把水盆端開後,她挽起袖子,正準備把陸子澹抱到床上去,卻見他慢慢地從輪椅裏站了起來,一時楞住,傻傻地望著他,直到他緩步走到床前。

等到陸子澹回過頭來望著她笑,才恍然醒悟地走進,遲疑地問道:“你……你怎麼?”

“你以為我的腿殘了?”陸子澹笑著反問道,臉上並無不快之色。

流雲老實地點頭,支吾道:“一直見你坐著,所以……”

“坐著比較舒服,我太懶了。”陸子澹的表情像是在開玩笑,又不像。

流雲摸不準他的意思,附和地說道:“說的也是,我以後也弄這麼一輛椅子,趕明兒也來試試。”

陸子澹但笑不語。

流雲幹笑幾聲,走近床前把被子掀開:“你休息吧。”陸子澹依言躺下,流雲小心地將他被子捂嚴實,這才端起水盆,輕手輕腳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