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飛還未回府,流雲心裏有話又不知跟誰說。一個人在園子裏兜來轉去晃悠了半天,最後想起了一梅師太,索性牽了馬,連招呼也沒打聲就出了門。
上馬跑了一段路才發現傷口仍未痊愈,顛簸幾下就開始疼。隻得放緩了步子,慢慢踱到觀音閣。一進庵堂就快支撐不住,臉色煞白,嚇得開門的青衣小尼一邊扶人,一邊朝庵堂裏大聲叫。
在觀音閣的客房裏剛躺下,就隱隱聽見腳步聲漸漸由遠而至,一輕盈,一沉穩,腦子裏想著除了一梅師太不知還有誰。正想著,門開了,流雲撐起身子準備下床行禮,卻被來人壓住。溫暖而熟悉的手掌,慈祥和藹的麵容,流雲望著麵前的老者,隻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來。“師父!”
素心也是剛到觀音閣不久,正叨念著徒弟,沒想到流雲就主動上了門,更沒想到的是又弄了一身的傷。仔細給她把過脈,眉宇間一絲憂慮一閃而過,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笑笑。流雲心事細密,見此情形心裏不由得疙瘩一下。
素心見流雲眼色,知道瞞不過她,歎了口氣,把她的手放進被子裏,責備道:“你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上次的傷表麵上是痊愈了,但終究對身體有影響。你不僅不好好調理,反而妄動真氣,失血不說,還受了內傷,當真是不要命了麼?”
流雲微微一愣,有些懵了。隻道最近身子已經大好,除了偶爾有些頭暈,提不起精神,不見有多大問題。可如今既然素心師父都這麼說了,想必這回真是傷到了骨子裏,想起這一年來病病殃殃,喝藥如喝湯的日子,委實有些後怕。
素心見她神色微變,怕嚇壞了她,遂撫撫她額跡的秀發,柔聲道:“你也不要害怕,總不是無藥可治的絕症,以後注意身體,不要亂動亂跑,調養幾年就會慢慢好起來。王府裏各種補藥應是不缺,若少了什麼就去你師伯那裏要,他那裏寶貝不少,自不會苛刻了你。”
流雲聽她如此一說更是語塞,本以為不過幾帖藥就能解決,誰知竟要調養數年。以她的性子,要流連床榻數年豈不是要了她的命,又及陸子澹要隨軍入涼州,自己斷是沒機會跟去了。不由得苦笑數聲,眼簾一垂,一臉黯然。但一切終已造成,再自怨自艾也無濟於事,搖搖頭,索性不再多想,轉而朝素心笑道:“師父難得回大興一趟,徒兒也一直沒機會問您,不知您與無憂老前輩是否已經重逢?”
素心臉上微露笑意,那是發自內心的舒暢和幸福,看得流雲十分羨慕。雖不知這些年兩人為何遲遲不能走到一起,但見她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也替她高興。
“他去了宮裏頭,這陣子朝中鬧得厲害,無憂終是放心不下。慶隆做了幾年皇帝是越做越糊塗了,少不了要去給他提個醒兒。若再這麼鬧下去,朝中還不知被他攪成怎樣。”素心言語中對鄭帝大是不敬,聽得流雲隻幹笑兩聲,不好回話。
又想起陸子澹的病,忙起了身,正色道:“我照師父的筆錄給子澹熬了藥,病倒是沒再發,但身子仍不見好轉。前日我探脈時,隻覺得他脈象微弱幾不可查,師父您看是何原因?”
素心盯著她的眼睛打趣道:“什麼時候子澹、子澹的這麼親熱了?看來我的徒兒動了凡心,紅鸞星動了。”笑著看流雲的臉頓時漲紅,方才拍拍她的腦袋,柔聲道,“子澹自幼體弱多病,受了很多苦,性子也淡漠得很,這些年也隻有小四和謙兒跟他親近些。我心裏對這孩子極為喜愛,可礙於師訓不得救助陸家族人。那日偷上船其實是為了就近診脈,不想竟碰上了你。我當年跟師尊學過幾日相術,見你麵相乃是有福之人,且正與子澹相和,才動了心思將你留在他身邊,又教你醫術以防日後之需。師父當日的確存了私心,流雲你莫怪我。”
流雲對她隻有敬愛,又何來怪罪之說,慌忙道:“師父何出此言,當日流雲落魄,無處安生,若不是師父使陸德將流雲留於陸府,我怕是早已流落街頭了,多謝師父還來不及,又怎會怪你。”
素心促狹地笑道:“好在當日我有先見之明,否則你和子澹又怎會相遇相知。”頓了頓,又猶豫道,“有件事我必須先告訴你,我仔細診斷過子澹的身體,他的病非一兩日能治好,即使好轉,也難以斷根,我怕他難以與你執手白頭。雖然子澹是我親侄,但事關你終身,你還是三思而後行。你若不願,也斷了子澹的心思,免得他日後為情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