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和綠綺則每天坐在酒樓,豎起耳朵聽人小心翼翼地談起狼盜的出沒。天氣漸寒,已是初冬時分,狼盜們果然陸續出現在北邊各城鎮,想是去年沒有在古浪得到好處,所以沒有聽到他們南下的消息。古浪城也得以一派安寧詳和,北邊蒼鬆城的許多居民紛紛轉移至此,一時間,城裏來往的人多了不少。
偷偷使人去隨雲客棧調查易衝等人的行跡,發現他們仍留在城裏沒有離開。易衝也是終日隱匿在客棧中不出門,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見他們沒有再來為難,流雲也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甚至和綠綺聊天的時候不再提及此事。如是過了好幾日,到了第七日上,從飛終於帶來好消息,說是打聽到當地有一名喚“地鼠”的老頭,曾在今年夏天帶人去過沙漠,且躲過狼盜的追蹤,安然返回古浪。不過此人喜怒無常,而且行蹤不定,隻聽說前兩日在城外城隍廟出現過,爾後便再無音信。流雲頓時喜出望外,整理了一番,就與從飛一起到城外去尋地鼠。
出得城來,可見這古浪冬景與大興全然不同,一色楊樹長得齊齊整整,均隻剩嶙峋枯枝,根根突兀向上。天氣冷得厲害,呼吸時大團大團的白氣吐出,湧在胸前披風的狐狸毛領上,一會兒便有淡淡濕氣籠罩。綠綺嫌棄冬衣太臃腫,隻穿了幾件單衣就跟著出門,雖坐在馬車裏臉頰仍被凍得發紅,一邊跺腳一邊不住地朝手心哈氣,卻忍住不肯發一句牢騷。最後是流雲實在看不過去了,待她們到了目的地,又差馬車送她回去。
行至城隍廟,卻不見任何人影。廟內蛛網密布,泥身塑像上積了厚厚的灰,地上亦是如此,每走一步都帶起輕塵,嫋嫋升到鼻息,引起流雲一陣咳嗽。轉悠了一圈,沒有人,隻在角落裏發現了些吃剩的肉骨頭,想是不久前曾在這裏住過。
從飛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四處查看一番,建議道:“看來已經不在了,也不知去了哪裏。這天寒地凍的,大小姐您也先回客棧歇著吧,找地鼠的事交給我就成。”臨走前素心曾暗地裏吩咐他好好照顧流雲,還隱約提到她身體尚未康複,所以這一路上從飛一直都小心翼翼,生怕她傷了凍了。流雲知道從飛擔心她,不好拂了他的意,隻是心裏終是有些不甘,立在廟中央的泥塑前,輕輕歎氣。耳際也傳來微弱的歎息聲,又低又沉,像是從地底下緩緩滲出,在這空寂陰冷的房間裏幽幽散布,讓人忍不住心裏涼涼的。
迅速地與從飛交換了一個眼神,從飛穩步上前,一把掀開案台上早已被灰塵和泥濘汙成土黃色的幕布,首先看到的是一隻穿著破爛草鞋的大腳,沒有穿襪,腳趾頭根根張開,凍得通紅發亮,腳跟處皸裂流膿,褲腳一直破到膝蓋,參差不齊,上麵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個洞,想來是個流落荒廟的可憐人。不待流雲示意,從飛已經一把掀開案板,露出躺在地上的半百老頭,矮矮小小,瘦骨嶙峋,眯著眼睛,不知是暈了還是睡了,一身布衣千鳩百結,幾不遮身,手裏握著個小小的酒壺,從飛抱起他時,居然還沒鬆手。
“大小姐,您看他是不是地鼠?”從飛解下身上披風,小心翼翼地給老頭子蓋上,輕聲問道。
流雲苦笑,“管他是不是,先帶他回去再說,否則,他早晚要凍死在這裏。”心中的地鼠應該是個精明能幹,目光炯炯的人,不然怎能從狼盜手中逃生。眼前這老頭子,更像是街頭窮困潦倒的叫化子。
從飛點點頭,背了老頭子往外走。那馬車送綠綺回客棧尚未回來,兩人不願就地傻等,索性徒步往回走。以從飛的武功修為,背著這瘦得可憐的老頭子就跟背個小玩意兒似的,絲毫不見勞累,一邊走還一邊跟流雲笑嗬嗬地聊著天。兩人才走了不多遠,就見不遠處一馬車得兒得兒地奔過來,卻不是先前那輛。
正猶豫間,那馬車已緩緩駛到他們麵前停下。車簾一掀,露出易衝懶洋洋的笑臉:“仙女姑娘,我們又見麵了。”從飛本是沒見過易衝的,隻是當日綠綺繪聲繪色描述得太形象,他隻聽了一句就猜出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看起來十分親切的俊秀少年就是那日在馬場對流雲圖謀不軌的衛國飛將軍。雖然心裏生不出厭惡,但一想到這家夥可能對流雲不利,他馬上就警覺起來,手一鬆,腳一邁,背上的老頭子就撲地一聲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