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五章(2 / 3)

餘生一驚,眼中厲色一閃而過,很快又平複,臉上展露出隻屬於他的優雅笑顏,道:“原來陸兄也知道我這位朋友。陸家暗哨果然神通廣大,知天曉地,連遠在千裏之外的幽州城也俱在你掌握中。”

陸子澹笑著搖頭,謙虛道:“餘兄與長公主的婚事鬧得沸沸揚揚,我就是想不知道也不成。不過幽州城裏見過淩姑娘的人並不多,且皆是位高權重之人,因而她的畫像在下一直無緣見到。直到古浪城有消息說,飛將軍他們一行中曾有人將流雲錯認為一淩姓女子,再綜合餘兄方才反應,我自然能猜到你所說的就是淩姑娘了。”

餘生凝視陸子澹的雙眼,那眼中一片澄清,明如湖水,讓他忍不住就要相信了,但這許多年的政場生涯讓他很快止住心中想法,渾然無事般笑笑,道:“真沒想到飛兒會與流雲姑娘長得如此相似,若說她們之間沒有關係,還真不信。”

陸子澹苦笑搖頭:“餘兄怕是要失望了,據我所知,流雲家中倒是有幾個姐妹,但都早早出嫁,且俱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不懂武藝,該不會是淩姑娘。”他見餘生麵上微露不信神色,又繼續補充道,“流雲是吳人,自幼在邢城長大,除了這幾個姐姐,再無其他親人,若餘兄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餘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許久,輕聲歎息,道:“這世間之大,無奇不有,莫說七八成相似,就是一摸一樣也不足為奇,是我多心了。”說罷,低下頭,滿臉落寞地一步步走出門。

陸子澹目送他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門廊,心中亦無端地升起一陣滄桑感。餘生此人一向成熟自信,仿佛從來沒有任何事情能難住他,但隻有真正了解他一步步走上衛國權利頂峰的道路,才明白他臉上每一分笑容背後所隱藏的種種心酸。

餘生出身宰相之家,少為太子伴讀,十五歲即考得衛國狀元,十七歲投入軍中,邊疆征戰三年,曆經大小戰事數百場。二十歲回朝任二品侍郎,二十一歲助衛帝平淮北王之亂,二十二歲擢升一品尚書,同年餘老宰相告老辭相,餘生子代父職,是為代相。二十三歲正式執掌相印,至今已三年有餘。這二十六年的時間裏,可是說看盡人世間最黑暗最醜陋的一切,體會過最深切的背叛和抉擇。如今,衛帝年事已高,常臥病在床,朝中政事皆出自與餘生。衛太子昏聵殘暴,庸碌無能,且與餘生不和。餘生位高權重,諸事皆握於手,於是朝中流言四起,眾朝臣紛紛傳言衛帝駕崩、太子繼位之時便是餘生逆反之日。

衛國皇族並不繁盛,到這一代衛帝僅餘一子二女,即太子武蒙,長公主武萱,三公主武雅。餘生與長公主自幼青梅竹馬,感情頗深,衛帝雖未正式指婚,但朝中上下皆認為駙馬非餘生不屬,然餘生不以為然。六年前自邊關回朝之際,衛帝曾有意為二人完婚,卻被餘生以公主年齡尚幼為由而婉拒。之後衛帝每提及此事,皆被餘生以各種理由推脫,到今年長公主已有雙十,餘生仍不肯完婚。幽州上下紛紛猜測餘生另有所愛,故不惜開罪衛帝和長公主而以正室之位相待。正當謠言愈演愈烈之時,忽然傳出塞外女羅刹大鬧皇宮之事,於是眾人更加堅信先前的猜測。

根據陸子澹得到的消息,淩飛飛於去年初冬抵達宰相府,彼時餘生剛剛發兵漠北。淩飛飛在宰相府住了不到五日,忽然闖到皇宮中於長公主壽宴發難,打傷數十名侍衛後揚長而去。長公主震怒,命全城通緝,誓要將其挫骨揚灰。但不知是淩飛飛本領通天還是另有高人相助,她竟順利逃出幽州,一路北上,此後便杳無音訊。

不久前,衛帝發出三道“班師令”,令餘生火速回京與公主完婚,但均被他以“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而拒絕。陸子澹當然知道他堅持的原因,衛國祖製,駙馬不得幹政,衛帝妄圖以長公主牽製餘生野心,自然被他悉數洞察。但是,陸子澹也隱隱覺得,那位脾氣火爆的淩飛飛也許是他態度如此強硬的原因之一。

當然,如今衛國京城局勢也是一片混亂,長公主被拒婚後,惱羞成怒,自宮中發出話來,要在朝中各大臣子弟中挑選一位駙馬,朝中凡有武藝超群,才智不凡者皆可能入選。此事表麵尚隻是公主一時之憤,但陸子澹很清楚,如今衛國皇族的每一步舉動都蘊含複雜的政治目的,更不用說公主大婚這麼大的事了。

衛帝雖知餘生功高蓋主,權勢滔天,有心壓製卻力不從心。先前隻寄希望於聯姻,妄圖用長公主的柔情牽製餘生不斷膨脹的野心,保住武氏帝位,但如今,餘生的強硬態度已證明此路不通,他轉而把希望寄托在朝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