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何永沂對聯選錄》——打油遊戲辨
陳樹衡
夫方塊為形，文字易趨駢比；單音成聲，則調誦分判平仄。偶詞聯句，於焉以興。蓋古今作者，勿論文體，莫不慣用。其極致者，通篇駢儷，或鋪敘為賦。以至於詩詞曲文，藕斷絲連，意延義彰，為用大矣。夫獨立成聯，各因所本，粲然品類。“況秦吳兮絕國，複燕趙兮千裏”，賦聯也。“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詩聯也。“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詞聯也。“妾身悔作商人婦，妾命當逢薄幸夫”，曲聯也。“荒煙野蔓，荊棘縱橫”，散文聯也。大抵詩賦尚雅，詞曲近俗，散文則通達周納。至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散而賦者也。昌黎以文入詩，子瞻以詩入詞，文體俱時互化。偶聯隨體渾成，不見老殘白話有“秋山黃葉，老圃黃花”，攙揉古今者歟？紅樓章會，千般渾化矣。又“風剪一絲紅，紅絲一剪風”；“此木為柴山山出，因火成煙夕夕多”，戲聯也；“一拳打出眼火，對麵睇見牙煙”，方言聯也。從知聯之為文，依違各體，高度概括，昔陳寅恪主政清華大學國學門，倡入學必試對聯，俾深根抵，且示“孫行者”對“胡適之”作範。今世多僅習五七言近體者，依傍詩格，或為五七言聯，戛然甫就，即不可一世，至不能自已。而長聯咄咄，短偶空空，則可測知其不擅古風，不能長篇，難為長短句耳。觀乎永沂大夫，真積力於多所依傍，終致無所依傍。遊以油揩諸家，戲麵打造眾妙。古為今用，今為我用，似無法度，實從容於法度，爰以當代雜文棘心，嗟磨吟詠，深契紺弩，莫逆紫簫。利其器，善其事。淋漓載道，滂薄言誌，固能與天地相往來，從容不迫，蔑視王侯，踢踏權貴。仲尼曰：“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洵打油遊戲之驪珠也。
陳樹衡簡介：1948年生於香港，籍貫廣東東莞，畢業於台灣師範大學國文係。香港能仁書院文史碩士，英國諾定鹹大學教育碩士，現隱居香江，私家教授詩詞書法印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