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燕京學堂想起的(1 / 3)

大家可能都還記得《儒林外史》的開頭吧。王冕對洪武年間禮部議定的八股取士之法怎麼說?他說:“這個法卻定的不好!將來讀書人既有此一條榮身之路,把那文行出處都看得輕了。”小說描寫,時當初夏,天色漸晚,皓月當空,水銀瀉地,王冕望著滿天星鬥,拿手一指:“你看,貫索犯文昌,一代文人有厄。”話猶未了,狂風大作,風聲略定,但見一百幾十顆星星往東南墜。王冕說:“天可憐見,降下這一夥星君去維持文運,我們是不及見了。”

這是我此刻的心情。

我忘不了,當年我們已故的一位副校長曾問一位領導,你讓我們自謀生路,難道化學係的出路就是做肥皂嗎?領導丟下一句冰冷的話:大勢所趨,勢在必行。

我忘不了,當年開會學習,大家怎麼哭窮,連大包小包倒衣服的餿主意都端出來。因為窮,我們的兄妹開荒、生產自救是敞開校園、麵向市場,推倒南牆辦商店。

一九九五年,有幾個研究西哲的哲學家開了一家叫風入鬆的書店。書店剛開門,我買了本《漢語大字典》,表示祝賀。後來怎麼樣,二○○一年,南牆又恢複了;二○○五年,書店的創辦者王煒去世了;二○一一年,風入鬆關張了。一切好像都沒發生。

有位中文係的老主任回憶說,就咱們中文係骨頭硬,愣是扛住了這股誰都扛不住的商品經濟大潮。真是這樣嗎?

久旱逢甘霖,現在不同啦。好消息,好消息,中國有錢啦。大錢霈然而降,從校到係到人,層層承包、層層考核、層層驗收,填不完的表。校辦公司、孵化器(incubator),那是殺出重圍的一路大軍,直奔商道。另一路大軍則堅守校園,文化辦班。領袖班、總裁班,各種各樣的班,麵向政府,麵向企業,麵向和尚道士,麵向文物收藏者和古董商,大橫幅掛滿校園,轟轟烈烈。每個係有每個係的活法,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奔頭。

中國是個教育大市場,商機無限。就連咱們的榜樣,世界一流大學,他們都眼紅了,你瞅我,我瞅你,趕緊到中國搶占市場。各種國際化的班、國際化的校、國際化的研究中心紛紛進駐中國大學。咱們的班也不甘落後,輪到上層次、上規模了。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中國的教育改革又上一層樓。

如今的大學“國際化 ”的大潮席卷一切,我在一篇講北大校史的文章中說,“弄潮兒向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 ”。誰是 “弄潮兒 ”?

你說巧不巧,海外人士查建英寫了本《弄潮兒》。此書原載《紐約客》,用英文寫,中文本有香港牛津版。上篇 “知識人 ”,講她哥,講王蒙,講北大。下篇 “企業家 ”,講“中國好大亨 ”。兩組文章,相映成趣,可以反映她心目中的改革潮流。她講北大,是講二○○三年的北大改革。她把上麵兩句話當全書的題詞。

大家可能都還記得《儒林外史》的開頭吧。王冕對洪武年間禮部議定的八股取士之法怎麼說?他說:“這個法卻定的不好!將來讀書人既有此一條榮身之路,把那文行出處都看得輕了。”小說描寫,時當初夏,天色漸晚,皓月當空,水銀瀉地,王冕望著滿天星鬥,拿手一指:“你看,貫索犯文昌,一代文人有厄。”話猶未了,狂風大作,風聲略定,但見一百幾十顆星星往東南墜。王冕說:“天可憐見,降下這一夥星君去維持文運,我們是不及見了。”

這是我此刻的心情。

我忘不了,當年我們已故的一位副校長曾問一位領導,你讓我們自謀生路,難道化學係的出路就是做肥皂嗎?領導丟下一句冰冷的話:大勢所趨,勢在必行。

我忘不了,當年開會學習,大家怎麼哭窮,連大包小包倒衣服的餿主意都端出來。因為窮,我們的兄妹開荒、生產自救是敞開校園、麵向市場,推倒南牆辦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