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傑的話挺沉。楊海民一愣。他迎住肖傑的目光,他看到肖傑的眼眶裏含了淚。他剛剛想說幾句什麼,肖傑開門走了。
楊海民心裏有些亂。這次市委市政府搬遷,老百姓是高興的。可是市委市政府幹部們願意跟著過去嗎?大家都能夠理解這次搬遷的意義嗎?
對於這次搬遷,他不知道跟方與林商量了幾個晚上。現在春江市已經有七百多萬人口了,一些房地產公司已經把房子蓋到四環以外去了,可每天的交通還是擁擠。本世紀城市擴建的報告已經交上來了半年,去年譚政平就發愁,如果再往東西擴展,就還要大量占用耕地。現在由於城市擴建,春江市失去土地的農民已經有近五十萬人了。城市的水、電、氣都已經告急了。如果市委市政府搬遷,從很大程度上會給春江市的建設減輕壓力。方與林算過一筆細賬,把每年春江市的城建改造資金的一半拿出來,就可以在完山縣站住腳,就能新起一個初具規模的城市。搬遷後騰空的市委市政府的辦公大樓或者出租或者賣掉,這一筆資金投人到完山縣的建設上去,也是一筆可觀的資金呢。而且搬遷之後,市經濟文化中心的轉移,會對完山、曲平、各陽等幾個山區窮縣帶來一次經濟和文化的騰飛。這次搬遷的負麵隻有一個,需要市委市政府的同誌們付出一些犧牲和代價,需要他們過幾年苦日子。
楊海民曾給省委書記高明打過一個電話,講了這個動議。高明在電話裏好久沒有吭氣。最後說:“你們來幾個能說會道的,把我們說服了就行。”
高明是什麼意見?楊海民和方與林分析,認為高明不會有阻力。高明是省裏的創新派。他們擔心袁省長反對。就目前來看,省委常委會上有一兩個人提出不同意見,這件事就會擱淺。方與林已經去過了一次省裏,在省常委會上介紹了搬遷的設想,常委們聽得很認真,但都沒有表態。高明書記要他們再拿出一個更詳細的彙報提綱來。上個星期,方與林又去了省委。現在還沒有消息。
但是現在,春江市已經是滿城風雨了。更要命的是,幾家外資企業已經準備撤資了。這件事還能搞到什麼程度,楊海民心裏真是覺得沒底了。而且市裏一些有背景的民營企業也在暗自商量著退路。
昨天市委辦公廳接待了一個完山縣的小夥子。小夥子來打探市委市政府是不是要搬家的事。而且一定要見市委領導。正好楊海民從辦公廳門口路過,聽到這個小夥子正在跟辦公廳的人吵架。那人喊:“市委書記再忙,也應該聽我講一句話吧。我是帶著一個致富的計劃來找他的。”
楊海民本來已經走過去了,聽到這句話,來了興趣。轉身走進辦公廳,辦公廳的幾個人都愣了。那個小夥子看到楊海民笑了:“您是楊書記,我在電視裏見過您。”
楊海民看了看小夥子,點點頭:“我是楊海民,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小夥子笑道:“我叫周宇。是完山縣人。我想在完山縣搞股份製的藥材經營。我有一個計劃。”說著,就從挎包裏掏出一遝材料,交給楊海民。
楊海民接過材料笑笑:“小周同誌,我謝謝你對完山縣發展的關心,如果你有什麼情況,可以向當地政府反映。”說罷,他轉身就要走。
周宇突然喊住他:“楊書記,我有句話想說,又不知道該不該說?”
楊海民淡淡地說:“如果你還沒有考慮好,就不要說。我的經驗是,當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的時候,往往是還沒有考慮好。”
周宇似乎聽出了楊海民有些小耐煩,他臉欲紅t,然井曰退:一物書記,我這個計劃不像有些人,是拿著國家大把大把的錢去做生意,現在生意做賠了,領導們也不敢管,銀行也不敢管。老百姓現在常常罵,大款就是貸款。他們貸了那麼多款,你們過問了嗎?”
楊海民愣了一下。周宇出門走了。
楊海民聽懂了這個名叫周宇的農民的話,現在春江市不少民營企業是黨政領導幹部們在拿著銀行的錢搞。在這件事情上,楊海民有私心,他不想觸及這方麵的情況,出了間題有公檢法管著呢,這些民營公司許多人都有背景,水深得很。但是周宇的話觸動了楊海民,他想起方與林不止一次提出過這個問題。是啊,如果這個問題解決不好,對眼前的搬遷也是一個很大的阻力啊。過去他總是對方與林回避這個問題,而現在他突然渴望跟方與林談談這個問題。
方與林已經到省裏五天了。楊海民不知道搬遷的事情會是一個什麼結果。
剛剛看完“焦點訪談”,楊海民就躺下了,難得今天晚上沒有應酬,這幾天他感覺自己也的確太累心了。他吃了兩片安定,迷迷糊糊地剛剛睡著,電話就響了,是袁省長打來一個電話。袁省長是楊海民的老領導,過去袁省長在化工廳當廳長,楊海民在化工廳當處長,兩個人的私交不錯,後來因為馮劍然的問題,楊海民跟袁省長的關係遠了一些。官場上的遠近隻能憑感覺。袁省長在電話裏寒暄了兩句,便問楊海民,這次搬遷有什麼更深的理由?這句話問得楊海民挺蒙。
楊海民知道方與林會把所有的理由講給省委常委聽的。現在春江市的人口已經達到七百萬了。城市的交通擁擠。更要命的是,水缺得厲害,去年夏天,全市停水二十七天。燃料也告急。還奢談什麼可持續發展呢?難道這些袁省長認為還不是理由嗎?
楊海民想了想,盡量放鬆了口氣,淡淡地說:“袁省長,完山縣貧窮了多少年了,這次搬遷到完山,利用市政府的優勢,很快就會扭轉完山及附近鄰縣的困境。而且會給這些貧困地區搞一個很好的投資環境。”
袁省長哦了一聲,似乎有點很費心思的意思,然後說了一句:“就這樣吧。”電話就放了。袁省長想什麼呢?楊海民猜不透,他很生氣自己為什麼要接這樣一個不明不白的電話。
楊海民吸了一支煙,重新躺下,電話又急急響起來。他接起電話,是方與林打來的。方與林笑道:“省委同意了我們的方案,認為這是一個好辦法,讓你明天來省委彙報一下,國務院的幾個領導也參加聽。具體情況,高書記和袁省長要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