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氣得嶽山丘直翻白眼,他恨不得一拳將林庭長的鼻子砸扁,可他一忍再忍,終於忍住了,人家是代表法律來的,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錯下去了。他和潘大天合謀一個陷阱,讓馮旺龍跳進去,結果掉進去的卻是他們自己,被人家變本加厲地陷害著。
縱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力挽狂瀾了,嶽山丘被徹底打敗了,他那點兒聰明,像是被人用香蕉耍弄的猴子,變得非常可笑和可憐。在執行書上簽完字,嶽山丘仰在馬蹄椅上,深深地閉上了眼睛,直到耳旁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全部消失。他感到身旁再也無人的時候,兩顆碩大的淚滾出他的眼窩。
沒多久,傳來消息,潘大天選礦廠一百多名工人手挽手,肩並肩地護住廠房,拒絕法院的執行。法警們拿著警棍,硬是砸開人們扣在一起的胳膊,以暴力抗法為名,將這一百多人全部拘捕了。潘大天從礦山趕回選礦廠時,選礦廠巳經易主了。馮旺龍得意洋洋地坐在廠長的辦公椅上,各個崗位上全都站上了自己的人。
嶽山丘覺得自己沒臉見人,黃昏時刻,他才走出鎮政府。太陽已經滾下努努魯兒山,晚霞燒紅了半個天空。嶽山丘的腳步輕飄飄的,自己都不知道怎樣邁進的家門。
家裏早已有好幾個知近的人等他回來了,姐姐嶽山杏,還有潘大天和梁滿倉,已經當了鄉長的李開元也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他們靜靜地坐著,誰也不說話。一向自信的嶽山丘不再自信了,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長歎一聲:“沒想到啊,我居然敗得一塌糊塗。”
“大丈夫怎能輕言失敗,當初,你被燒得一無所有了,不照樣闖蕩天下,稱雄四方嗎。”李開元說道。
“年輕沒有失敗,我巳經快年過半百了,誰還給我力挽狂瀾的機會,隻能睜著眼睛看馮旺龍做這塊土地的主人。”嶽山丘說。
“不一定,誰都知道馮旺龍德行太差,缺少人格的魅力,無法駕馭這艘巨艦。”李開元不緊不慢地說。
“失去權力,失去金錢,甚至失去老婆,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野杏鎮的未來,在乎的是兄弟之間的友誼,法院睜著眼睛枉法,偏去執行潘大哥的選礦廠,我廢物啊,沒有能力去阻止,把我們的根基拱手讓給了人家。”
“山丘,用不著自責,也不必灰心,礦柱子都吃光了,野杏鎮的資源還能維持幾年?沒有了礦石,選礦廠也是一堆廢鐵。執行就執行吧,我不在乎,我正想去美國學習尾礦提純技術,沒有了選礦廠,我倒無牽無掛了。”潘大天自知無力回天,反倒安慰起了嶽山丘。
梁滿倉不痛不癢地安慰了幾句嶽山丘,他雖然心疼嶽山丘,卻想不出排解嶽山丘憂愁的辦法。他撩了眼嶽山杏,嶽山杏總是像宋慶齡那樣,安詳而又恬淡,雖然已經年過半百,臉上卻看不出多少歲月的痕跡。此刻,嶽山杏的眼神完全放在李開元的臉上,她擔心丈夫也像弟弟那樣,跌落進絕望的深淵,幾乎無視梁滿倉的存在。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事兒,也沒有絕對的壞事兒。”李開元沉吟片刻,接著說下去,“急流勇退吧,辭去鎮黨委書記的職務,一心一意地做縣委的專職常委。你的位置一空下來,馮旺龍肯定迫不及待地到處活動,讓他兒子馮子昂來接,你順水推舟,成全馮子昂,既能顯示出你胸襟的寬廣,又能將他們父子二人拉下泥潭,陷在野杏鎮裏,拔不出去。馮旺龍利益到手,肯定不把幫他打官司的人放在眼裏,他們都是馮旺龍的股東,又是他的恩人,經濟糾紛會沒完沒了,所謂的同盟也會土崩瓦解,趁此機會,咱們修複與市法院的關係,到時候,大天再搞突然襲擊,雇一個好律師,把鎮政府告上法庭,這場連環官司會讓他們父子倆不堪重負。”
聽了姐夫這一番分析,嶽山丘覺得眼前豁亮了許多,不動聲色的姐夫,總能在關鍵時刻,看得很遠。既然潘大天能體諒自己,嶽山丘的心理負擔就卸下去了一大塊。他的眼睛濕潤了,真是生死兄弟,幾千萬的利益說放下就放下了。
可是,真的下決心拋下自己開創的事業,嶽山丘還是舍不得,他不無擔心地說:“我退卻了,等於把礦山徹底地交給了馮旺龍,我對不起野杏鎮啊,我真於心不忍。”
“你一向爽快,怎麼變成個磨磨嘰嘰的人了,非得讓人家把你徹底打垮呀。你有什麼舍不得的,西山礦區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還能有幾年好光景?不趁此機會脫身,還等到什麼時候?”李開元擰著眉頭,訓斥著。
嶽山丘自嘲地笑了下,笑得很勉強。
李開元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說了句:“該到我上刀山下火海的時候了。”
幾天後,一向與鄉黨委書記十分和睦的李開元,故意找茬,和鄉黨委書記打了一架,氣呼呼地向縣委遞交了辭呈。沒過多久,便重新穿起了警服,擔任了縣公安局刑警大隊的大隊長。從鄉長到刑警隊長,從職務上那是降職使用,李開元的玄機就藏在這降職使用裏。李開元之所以能夠重新穿上警服,除了梁滿倉找到省公安廳運作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李開元曾經是省廳表彰過的破案能手,如今無慮縣的破案率在全省已經是倒數了,沒有一個好的刑警隊長,怎能保得住一方的平安。
已經是縣長的莊子明,得知李開元要去刑警隊,真是大吃一驚。別人在仕途上爭的是往上走,李開元卻偏偏往下走,堅決要求回到公安係統,為無慮縣社會發展保駕護航。省公安廳的態度也非常堅決,讓警察的精英流失,是對社會的不負責任,現在人才回歸,他們是喜出望外。莊子明隻看到了李開元和鄉黨委書記的那場糾葛,根本不知道這是李開元的計謀,同意了李開元辭去鄉長的職務,回到公安局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