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驀然明白了。通常人們所認為的緣,其實隻局限於一些偶爾的浪漫、陌生的相逢、難得的機會和突然的變故。豈不知這些正如落進車筐的那片樹葉一般,隻是“浮緣”,而父母愛人孩子知己卻如巷如牆如樹一般頑固地守候在你與生俱來的環境中,是你的“定緣”。浮緣無論多麼綺麗動人,卻大多總是一些片斷的情節和段落,難以延伸到生命的始終,是小緣、半緣、淺緣。而定緣雖然平凡普通得讓人忽略,卻是貫穿你靈魂血脈的主線,讓你一生難脫難棄,是大緣、全緣、深緣。
浮緣難覓,所以需要好好把握;定緣可貴,所以需要好好珍惜。因為有緣便會無緣,緣始必有緣盡。一旦緣盡,縱使千呼萬喚也不會再回頭了。
自然,無論是浮緣還是定緣,都會給人帶來美好與溫情,也會給人帶來一些麻煩和不快,甚至會讓人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傷害。這就又可分為“良緣”與“惡緣”。良緣即善緣、美緣,如一片葉落進了你的車筐;惡緣即孽緣、醜緣,如一塊石讓你摔了個跟頭。良緣中也可能會有惡緣,惡緣中也可能夾有良緣。良緣讓你健康溫暖,惡緣讓你成熟完善——一切都看你如何去感知和轉化了。
緣,無處不在。隻要有人,就會有緣。有了緣分,就有了人情。人緣人緣,也許人生原本就是一場緣分戲。浮緣定緣大緣小緣半緣全緣淺緣深緣良緣惡緣,你注定都要嚐一嚐的。所以,一位陌生的旅伴,一個孤獨的行者,一隻缺了口的茶杯,—枝用禿了的鉛筆……你都不要輕視他們,他們都是你的緣點,像星星一般綴在你的生命天空裏,為你照明。沒有他們,你的領域必定是一片黑暗。
一天,同事的一位鄉下親戚來找他。同事不在,我請那位農婦坐下,為她倒上熱茶,然後幫她找人。不一會兒,同事回來了……送走親戚,同事笑道:“你可真有人緣,我那位親戚一直誇你說話和氣,知書達理。”
“不是我有人緣,是我們有緣。”我對他談起了我對緣的想法。同事笑了:“凡是見一個人就有緣,你的緣是不是也太稠了?”
我們都笑了。也許我所謂的緣是真的太稠了。稠得像樹上的葉子,重重疊疊,密密匝匝,繁而不瑣,廣而不濫。它靜靜地懸舞在我所到的每一處,碰撞和拂拭著我的思想,注視和放牧著我的靈魂。
曾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
一個性格內向的年輕人,在很短的時間內父母相繼病逝,情場又十分失意,事業上也頻遭挫折,不久又受到了小人排擠。他萬念俱灰。一天,他來到一家商店,想買一把水果刀,準備殺掉所有與自己有隙的人之後自絕於世。
他要了好幾把刀,反複試著刀鋒,終於選定了一把。付過錢後,正待離開,售貨員小姐忽然叫住了他,把刀要了回來。他冷冷地站在那裏,困惑地看著她往刀鋒上纏著紙巾,纏了一層又一層。纏好之後,她手握刀鋒,將刀柄一方朝著他,把刀遞到他的手裏。
“你這是幹什麼?”他問。
“這樣就不容易碰傷人了。”小姐笑道。
“其實你不用管那麼多,隻需要賣刀就行了。”“這裏賣出的刀去削水果還是去沾鮮血是和我沒有一點兒關係。”小姐依然笑道,“可是我希望所有的人都能生活得更好一些。”
他拿起刀走出了商店,心裏忽然十分溫暖。原來這世界並不是他想像的那麼無情,原來還有人在不為任何利益地關切著他。雖然不多,但一點點也就足夠珍貴了。
那天下午,他買了許多水果,細細地用那把刀享受著果汁的芬芳與甘甜。他邊吃邊流淚,邊回想著那個女孩的容顏。如果不是那個陌生的女孩,他和這把刀恐怕都得再換一個仙魔兩界的位置了。
自此,這把刀成了他警戒自己的至寶。那個女孩,也成了他生命中的至神。
一份小小的機緣居然可以開啟一團蒙昧的心智,一句短短的關照居然可以改變幾個人終生的命運,這似乎是一種奇跡。然而這種奇跡說到底似乎應當屬於靈魂的澄清和精神的拯救。正如人們常常如此形容可以使他們迅速擺脫困境的那種微小的事物——稻草。稻草很輕,卻很溫暖。飄在水上,雖然不足以承載生命,卻能讓人充滿希望地去為之奮鬥和爭取,所以人們譽之為“救命稻草”。
其實,每個人都需要這種稻草,每個人手中也都有這種稻草,我們隨處都在得到,也需要時時給予他人。請不要吝惜這些溫暖的小小的稻草,因為你給予別人的這些稻草,對你來說不過是幾株微不足道的稻草。但是,也請你珍愛這些溫暖的小小的稻草,因為你從別人手裏得到這些稻草時,這些稻草已經化成了無價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