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不能對文字虛偽。
我不能對文字虛偽正如我不能對靈魂遮飾。我必須讓自己依靠住一種真實。否則,我無法存活。我被自己這種平凡而又頑固的心性苦苦纏繞著,在苦苦纏繞中又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快樂和滿足。所以,我喜歡這麼寫信;所以,從來就不敢寄出;所以,在作繭自縛的同時也自得其樂。
我知道自己是個內心怪異的女人。因此我努力保持著一種外表的平實和人世。然而內心卻時時有一匹匹烈馬即將衝欄而出,那勉強被束住的韁繩揪得我心肌劇痛。我的每一聲吆喝每一句抒寫,都來自心髒來自筋脈來自血液。我努力將心中混亂的躁動和痛苦一根一根梳理為絲。我本來就是一隻繭,而不是一隻炫耀的彩蝶。過去不曾是,現在也不是,將來更不會是。
有許多這樣的話,我不知道該向誰傾訴,正如我不知道誰是聽我傾訴的人;有許多這樣的信,我不知道該寄給誰,正如永遠收不到信的那些人永遠也不知道我在給他們寫信。這也許是一種悲哀,但也隻是一種單程的悲哀。我沒有自歎自憐,也沒有自我封閉。我隻是給自己找到了一麵鏡子,然後望著自己笨拙的身姿,緩緩起舞。
這是我的獨舞。也許,永遠隻是我的獨舞。一枝枝筆,就是我的一雙雙舞鞋;一張張紙,就是我偌大的空中舞台。沒有幕起,沒有幕終,沒有謝幕,也沒有鮮花與掌聲。
我是唯一的觀眾。
一天下午下班後,一個人正呆在辦公室默默地寫著信……忽然住了筆,望著鍍金的樹木在夕陽中輕輕舞蹈,映在方方的窗欞裏如一枚精致的郵票,卻不知它要寄往哪裏,便無緣由地落下淚來。
夢想從本質上講就是與現實命運的搏鬥和抗爭用一隻包抗爭在上班必經的那條小巷裏,認識我的人幾乎都曾笑著問我:你為什麼老是背著那麼大的一個包上班呀?
我總是笑笑,無話可答。
是的,上班族的年輕女性中很少會有人背著那樣一隻包去上班。那是一隻式樣極其簡單的黑色皮包,非常大,是一般女式坤包的兩倍多,而且還是雙層的,看起來非常沉,似乎裝了不少東西——也確實裝了不少東西:一兩本《讀書》或《美文》雜誌、三四枝筆、一個小日記本、一疊稿紙、透明膠布、橡皮、錢夾、紙巾,間或放上一兩隻水果。如果到了冬天,還要裝上護膚霜和袖套。我已經習慣了裏麵的每一樣東西,每一樣東西都成了我不可缺少的親密伴侶。
某種習慣一旦形成,就很容易發展成必然。這個包對於我的重要性甚於任何一件生活用品。在很長時間內,我說不明白這隻包對我意味著什麼。我隻是下意識地維護著裏麵的每一件東西,維護著這個包的完整,就像維護著一座遊牧的精神家園。
我不是一個專業作家,自上班後就在鄉裏和縣城任職。每天過的似乎是與我的內心文字迥然不同的生活:寫一些宣傳稿,草擬幾份公式化的文件或通知,偶爾與幾位談興頗濃的同事聊聊天,充分利用女人的購物經驗到商店為單位置買一些物美價廉的辦公用品,陪領導下鄉做一番雖有點程序化然而卻必不可少的檢查,或者盡力對一些難纏的人和事進行最大程度的調節和處理……總之,除了收集一些寫東西的背景和素材外,我的工作環境基本上和我的這些內心文字沒有什麼十分直接的因果關係。可以說我包裏的任何一件東西一般都很少用到其它方麵,我也從不把其它東西放進那隻包裏。其實很多時候這隻包除了加重我的負擔外,幾乎不起一點作用。尤其是開會或下鄉的高峰期,我常常忙得一整天都沒時間去使用包裏的任何一樣東西。但是,我卻固執地把這隻黑包從家裏背到單位,又從單位背到家裏,再從家裏背到單位……我一遍遍地演繹著這種單調的循環,不覺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