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生開始上學堂了,奶奶本不答應的,但拗不過寅生。飯都半饑半飽,又哪來的錢讀書?可寅生說,他自己掙錢上學。奶奶不知道,寅生所說的掙錢,就是每天從老尼姑手裏掙得的。奶奶在燒香時,又多了禱告的內容,那就是:寅生能早日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寅生每天上學都從尼姑庵前經過,一來是必經之地,二來將頭天晚上撈取的一直養在盆裏的魚蝦賣給老尼姑。
春看在眼裏,依舊不動聲色,卻視線總隨著寅生一蹦一跳的身影跑出老遠,直到看不見了還呆呆地望。寅生在放學的路上,總喜歡一邊走一邊搖頭晃腦背他剛學會的詩文,那抑揚頓挫的聲音,能傳得好遠好遠。每到此刻,春總是挑著水桶出來,緩緩地移步,默默地聽。又是桃花盛開的季節,寅生的讀書聲在桃林裏穿來繞去,比老尼姑的誦經聲還響亮,還動聽。春的嘴巴動著動著,沒聲音了,她在聽,用心地聽,聽寅生的讀書聲。
春對師傅怯怯地說,我,我也要讀書。老尼姑定定地看了春半天,深深地歎了口氣,用手摸了摸春烏青的光頭,什麼也不說,進了佛堂。第二天,放學後的寅生破天荒地被老尼姑請到庵裏,讓他每天教春認字,當然,會付錢給他。寅生還沒聽到付錢的話就愉快地答應了,春的臉更紅了,像熟透了的桃。從此,桃林裏有了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一剛一柔兩個讀書聲,那一片火燒雲因了朗朗的書聲而生動起來,於鮮豔裏更添了活力和豐富。
桃花凋了,青青的桃掛滿了枝頭,能聞見不同於桃花的澀澀的香。這一天,尼庵裏突然來了個人,是個威風凜凜的軍官。好半天過去,裏麵傳出春斷斷續續的哭聲,然後,換下了青布僧服的春不情願地被軍官拽著出了尼庵的門。春向寅生上學放學的路上望著,怎麼也不肯走,老尼姑抹著眼淚出門,手撫著春的肩,默默地陪站著。
這天傍晚,放學回來的寅生沒見到站在庵門迎接的春,他一邊叫著,一邊急步跑進庵裏。老尼姑像老了許多,滯緩沉重地一下一下敲打著木魚,口中念佛不止。從奶奶嘴裏,寅生得知,春的母親也曾是個尼姑,因為和當地的一個富家子弟好上了,而被趕出佛門,可相好男人的家庭又不接受她。一氣之下,男人走了,已有身孕的春的母親在投河自盡時,被現在的桃花庵裏的老尼姑發現了,可生下春後,還是投了河。那個軍官就是春的爹。接連好幾天,寅生再沒去摸魚捉蝦,連書也不讀了,悶頭悶腦地上學放學,然後呆呆地坐在桃林裏,望滿樹青青的桃。
很快,桃林裏的桃已滿是點點飛紅,像女人的腮,寅生仍然每天不間斷地坐在桃林裏,像是忠實地等候著某一個約定了誓言的人。老尼姑遠遠地望著,不發一言,口中依然是阿彌陀佛不止。已有性急的,開始求取聖果了,老尼姑拒絕了,她不說理由,隻用手指指滿樹僅僅桃尖泛紅的桃,念一聲阿彌陀佛。寅生走了,這是寅生的奶奶急急忙忙來庵裏告訴老尼姑的。老尼姑眼睛閉著,手中佛珠不慌不忙地轉動,好像沒聽到一樣,稍頃,從佛桌上的托盤裏拿起一個熟得不能再熟的桃子,遞給寅生的奶奶。
寅生開始上學堂了,奶奶本不答應的,但拗不過寅生。飯都半饑半飽,又哪來的錢讀書?可寅生說,他自己掙錢上學。奶奶不知道,寅生所說的掙錢,就是每天從老尼姑手裏掙得的。奶奶在燒香時,又多了禱告的內容,那就是:寅生能早日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寅生每天上學都從尼姑庵前經過,一來是必經之地,二來將頭天晚上撈取的一直養在盆裏的魚蝦賣給老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