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鳴
那是一個寧靜的黃昏,我的單車慢慢地在公路上移動,不是累,隻是想騎得慢些,因為隔著一排楊柳就是一片很遼闊的麥田,剛露出綠帽兒的麥苗站在夕陽中,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柔情和愜意。
我斷斷續續地唱著一首不成調的老歌。
忽然,遠遠地傳來一片鳥鳴,是喧而不鬧、多而不雜、亂而不混的一片鳥鳴。車離鳥鳴越來越近,卻始終看不見鳥在哪裏,它們顯然就在我身邊,可怎麼總也找不到呢?
突然間一陣寂靜。
在樹下站了一會兒,我終於慢慢地離去,剛走幾步,呼啦、呼啦的鳥翅拍打聲此起彼落。一群群鳥從我剛走過的柳枝上躍起,在密密的枝條間,在漸濃的暮色裏,我看見一隻隻灰色的翅膀穿梭著,閃現著,一聲聲清亮的鳥啼銜接著,歡唱著。
多麼美呀。飄泊了這麼久,總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沒有花香鳥鳴的日子,總以為自己已經疏離了那段清麗芳華的青春,總以為已沒有在鳥鳴中清洗自己的必要,然而今天,這群不知名的暮鳥卻劃破了我舊屋的簷,舒展出如此動聽的詩句。
然而,鳥兒呀,當我停留在你們身旁時,你們為什麼不去親近我,當我離去時,你們為何又如此急切地尋喚我呢甲當我停在樹下期待你們的時候,你們又怎麼注視我蒼茫而疲憊的眼睛呢?
也許,這正如一段深陷其中的戀情,遠去之後才看見自己墜落的深度;正如一件平凡的瑣事,逝去之後才明白它注定的曆史意蘊;正如很不在意的人影,背離很久才明白他的親近和遙遠;--也許,正如我自己,在又過一春一秋後才明白一切是多麼種奇而又必然。
我搖搖頭,知道不該再想下去。很多事物就這樣以它們的理由存在著,讓我們的情緒在它們的邊緣來回滾動,結晶成為心靈的軌跡和生命的曆程。
某天黃昏的鳥鳴,在我眼中映射如血。
黃昏的鳥鳴,原來和清晨的鳥鳴是一樣的美麗。
人生小品
結婚
一位婦人淡淡地對我講敘她的婚姻故事,
我們見過麵之後,他覺得我長得不醜,工作還可以、家境也不差,人品也不壞。我們就訂了婚。我們看電影吃飯吵架散步買衣服,後來就商量著結婚。一天,我門在樓道裏等一輛拉家具的卡車,算計著該發多少張請帖訂多少桌菜我該去哪家美容院做新娘化妝,之後我們就沉默著。外麵正下著雨。我突然覺得我並不認識他怎麼就要和他結婚了?我哭起來。他驚慌失措地把我攙回房。......當然我們還是結了婚過起了日子,這有什麼不好呢?
望著這個疲憊的婦人,我無話可說,隻是覺得有些冷。我不敢想象這世上有多少夫妻也在陌生地牽著手走過歲月。
桔子
我是在火車上遇見他的,他是位英俊少年,我是穿白毛衣的孤身少女。他的麵前堆著很多金燦燦的桔子。我很渴可我買不到水果和飲料。我把臉扭向窗外。
這桔子還真不錯。我聽見他對著我自言自語。我知道他是希望我能接上話,然後順理成章地給我桔子。可萬一他是人販子萬一是道貌岸然的流氓萬一他居心不良在拿我開涮......我閉上眼睛。
他該下車了。桔子仍耀眼地堆在那兒。你的桔子我喊。
幫我把它們消滅了吧。他笑道。我的行李夠重了。
又過了兩站,我下了車。正匆匆地在站台上走著,忽然聽到有人問,桔子好吃馬?
回頭。少年正坐在另一節車廂的窗旁,沒下車。
論愛情者
一日,一位朋友有條不紊地對我論述愛情,這世上的愛情如蓋房子,其形式大抵可分為四種,其一,蓋得慢拆得慢的。這種人最為平實謹慎忠厚自然,所以大多善始善終。如楊絳和錢鍾書。其二,蓋得快拆得快的。這種人逢場作戲來去如風卻也無傷無痛。如唐納和藍蘋。其三,蓋得快拆得慢的。這種人極熱烈極投入極鍾情,倒也浪漫如詩。如徐誌摩和陸小曼。其四,蓋得慢拆得快的。這一般是兩情相悅已久即將大功告成,卻突起風雲,鴛鴦兩散,長恨離歌。如梁山伯和祝英台。
你是哪一種人呢!甲我問。
我的地基還沒選好,哪裏會蓋房子,且不談我吧。此君狡黠地笑道。
詩人
曾有一位詩人給我看相,你這個姑娘,敏感,細致。情感豐富深刻而又廣闊,你與眾不同。如果再有一番生活經曆,必會成器。
可我沒有生活經曆嗬。我說。
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一位盲丐向一位詩人乞討,詩人無以相贈,就在乞丐胸前的木牌上寫了一句話.春天來了,可我看不到。從而使這個盲丐收入豐盈。度過了難關。最後,詩人說,擁有苦難的人很多,但他們很少有人能使苦難具有價值。你需要做的,就是把他們的苦難據為己有,然後放到一個高度上升華。你要記住--關鍵並不在於你是否親曆,而在於你是否用心體驗。
我還認識一位極為放蕩不羈的詩人,初次見麵他就說道,姑娘,我愛你。如果你相信這句話,那你就錯了;不過如果你不信這句話,那也是錯誤的。
我信。我笑道。我知道他所言的是博愛,而非專愛。
詩人的詩隻能用感覺去領悟,而不能去判斷去分析。
詩人之所以為詩人,是因為眼睛和心靈不同於別悲哀與寂寞。
有時候,呆呆地望著牆,會突然感到一種刻骨銘心悲哀和寂寞。那麼強烈那麼自然那麼原始而又不可抗拒。我分不清楚快樂和悲哀的思想哪個更真實。
也許都是真實的。但我更偏愛悲哀時的思想。雖然痛苦,卻有一種無可名狀的快感。
你不能學簡單點嗎?戀人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