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門上掛著一個木製的牌匾,上麵寫著——【歡迎光臨,玫瑰工廠】。
白柳握住劉佳儀的手走了進去,進去之後是一個巨大的,露天的工作場子,地上到處散落著剛剛才從花田裏采摘回來的新鮮玫瑰,有人蹲在地上正在分開混雜成一堆的玫瑰的莖葉和花瓣,然後將這些東西分門別類。
場地的兩旁是巨大的,正在工作的,源源不斷地冒出熱氣和白色蒸汽銅爐,銅爐旁掙有人不斷地用鋼鏟翻攪裏麵的混合成一團的玫瑰花瓣,看起來像是一派興興向榮的工作景象,但這些正在工作的人外表都有些奇特,工作時間也不太對勁,因為現在看天色很明顯是深夜了。
這些正在工作的人穿著黑色的防護服,手腕領口都被彈性繃帶收緊,穿戴了白色的麻木手套和黑色的膠質筒靴,戴著黑色的沙質鬥笠,從裝束來看不像是在處理玫瑰,倒像是在危險實驗室裏的處理病毒的科研人員或者是養蜂人。
在白柳牽著劉佳儀進去的一瞬間就被這些人攔住了。
這些工作人員遞給白柳和劉佳儀仿佛量身定做的兩套一模一樣的防護服,用嘶啞幹裂的嗓子抬起頭開,雙眼發直地看著這兩個不速之客,甚至帶著一定的仇恨和警惕:“進這個地方要穿防護服,不能讓你們的身上的氣味汙染了玫瑰的味道,懂嗎新來的!”
在這樣近的距離,白柳很清晰的看到在黑色的麵紗之下,這個給他遞麵紗的人,或者已經不能算是人的職工的臉上有些很深的巨大皸裂,然後沿著裂口出現一片一片的黑色的,腐敗的,往外翹的肉片,就像是有一朵玫瑰在他眼睛下順著紋理正在盛放般。
而這個直勾勾地看著白柳的工人眼睛裏,有一朵快要凋敗的深紅邊緣泛黑的玫瑰——和他臉上那朵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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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柳和劉佳儀對視一眼,默默地接過了工人遞給他們的全套防護服穿好,在對方的引導下往裏走去。
這個工人一邊向裏走,一邊轉過頭來向白柳介紹工廠裏不同的三個車間,但白柳的注意力明顯被別的東西吸引了。
這人一邊走,防護服裏的臉一邊隨著他的動作簌簌發出葉片掉落的聲音,然後掉落的東西被他自己吧唧一聲踩在腳底,肉泥和血腥濕膩的氣味在行動間隱隱約約地透出,但他本人似乎毫不在意,還在介紹工廠的構造和規則:
“……香水工廠內有三個車間,分別是剛剛你們看到的花瓣的炮製蒸餾車間,現在我們所在的提純精油車間,以及最核心的調香車間,調香車間你們還沒有資格去,隻有調香師有資格在這個車間工作……”
“我們這裏招聘四種工人,負責采摘當季玫瑰花的采花工,這是最低級的工人,剛來的新人都是從這裏做起的,采花業績突出的會晉升到花瓣加工車間,成為加工員,業績好的加工員會被提升為提純車間,成為一名正式的廠工,到了這個層次,你們才有資格學習調香知識……”
“而學習能力最強,調香天賦最高,可以優先調出香水的廠工就可以成為調香師,那是天大的榮耀,嘖,不過和你們這些新來的說這些,有點太遠了……”
白柳一邊觀察著周圍的環境,一邊聽著這npc喋喋不休地向他介紹工廠,最後才問了一句:“那要怎麼成為這個工廠的廠長呢?”
這工人說到怎麼晉升到調香師就停止說下去了。
那個工人猛地轉過頭來,黑色的紗下麵臉上的顴骨在血肉剝離之後隱約可見,壓低的語氣陰森可怖:“廠長?廠長不是可以晉升成為的,他掌握工廠香水的核心技術和幹葉玫瑰的培育方法,而這些東西不可能外傳,你們想成為廠長,等你們也有這些東西再說吧。”
白柳換了一種問法:“那你們一共有過幾任廠長呢?”
“八任。”工人說。
白柳淡淡地哦了一聲,問:“那他們是怎麼更迭的呢?”
工人的臉色變得難看,他意識到白柳想問什麼了,這讓他詭異地停頓了一會兒,才回答:“……上一任廠長消失了,擁有香水配方和玫瑰培育方法的下一任廠長就自動上任。”
白柳問到這裏識趣地打住了——看來這還是個造/反式的輪換方式,上一任廠長消失的可能不簡單,而下一任廠長上任的也不會太單純,這個【香水配方】和【玫瑰培育】方法就相當於是傳國玉璽,誰拿到誰上任。
繼續往裏走,低矮,不見天日的工廠內部漸漸向左右變的寬敞,四周的牆壁上嵌入了各式的鋁製冷卻管,水流在裏麵唰唰地快速流動著。
水泥地麵上擺放著一長串的蒸餾和烘幹裝置,這些器械的外殼已經被染上了一近似於玫瑰的淺粉色,在一閃一閃的昏黃燈光下熠熠發光——正常的玫瑰可沒有這麼強的腐蝕性,可以讓金屬上色。
哪怕是白柳他們穿了防護服,都有一股撲鼻而來的濃烈玫瑰香氣在空氣之中彌漫,正在工作的各種裝置裏,在玻璃裝置的管道中,能看到玫瑰色的油滴在管道中緩慢地流動,然後從壺嘴滴落在一個拳頭大小的燒杯中。
“我們是全世界唯一一所可以生產【幹葉玫瑰瓦斯】香水的工廠,我們生產出來的香水會從這裏運往全世界,全世界每一個人都為這種香水發瘋著迷,無法離開它生存,但我們也不是一帆風順地發展到今天的。”
這個工人莫名用一種榮辱與共的驕傲口吻向白柳介紹,“你們左邊的牆麵上可以看到我們工廠的發展曆史,都是上了當地的新聞報紙的。”
白柳的視線向左移去,他看到了一整麵貼滿了各種舊報紙,被放置在玻璃櫥窗裏的牆麵,上麵還有不少獎杯,和一些類似於【203x年最優秀香水】和【十大年度企業】之類的金色獎狀。
“……在二十年前,在幹葉玫瑰瓦斯還被嚴令禁止的時候,我們工廠一度差點被查封,但是一場差點徹底毀滅我們工廠的大爆炸讓玫瑰幹葉瓦斯的香氣飄散到了周邊的一座大城市裏,一夜之間,幾百萬人都開始迷上這種香水,一款好的香水就是能有這樣的魅力,它將工廠起死回生,重新發展到了巔峰!”
“現在全世界都在用這款香水,供不應求,玫瑰幹葉瓦斯已經變成比黃金更珍貴的東西!”
工人喋喋不休的敘述著,往前走的白柳在報紙牆上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他突然在櫥窗的某個位置停了下來。
他目光毫無偏折地落在了櫥窗裏那張貼在邊沿的,陳舊泛黃的老報紙,這張報紙有些年頭了,左上醒目地用加粗的黑字印刷了頭條標題:
【鏡城邊郊一香水加工化工廠因防護措施不當導致發生泄漏,導致139位工人受傷,17位前來調查現場的警察嗅聞到氣體後昏迷】
白柳的目光下移,頭條下麵是大幅的黑白新聞照片,照片上麵有兩個他很熟悉的側臉——這兩個人都穿著製服,躺在擔架上,似乎神誌不清地要被抬上救護車,很明顯是被香水工廠泄漏出來的氣體當場波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