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二打認識這個鏡子——這是異端管理局裏被特級防護的【墨菲定理魔鏡】。
——這是一麵特級異端,很難被擊碎,在爆炸裏都完好無損,當你正視這麵鏡子的時候,正視的時間越久,你越是不想看到的東西,就越是會從這個鏡子裏看到,誕生。
白柳剛剛趁唐二打不注意,把兩麵鏡子分別放到了走廊前後,形成了這樣一個無鏡回廊——其實他本來隻有一麵鏡子,是《爆裂末班車》的怪物書獎勵,另一麵是在他被關押在危險異端處理局的時候,在他引起□□的時候隨手拿的。
但現實世界的鏡子在沒有邪神庇佑幹擾的情況下,白柳是不能帶進係統帶到遊戲裏來使用的。
他的逆十字架還在唐二打哪裏,按照常規來說,白柳是沒有辦法把另一麵鏡子帶進遊戲裏來,但是他用了一點別的辦法把鏡子帶了進來,為的就是做成這個鏡子回廊,用來困住唐二打。
——對於一個心病很重的獵人,沒有比他自己最恐懼的過去更好的牢籠了。
鏡子裏開始出現各種各樣的蘇恙,他們微笑著從鏡子裏爬了出來,靠近唐二打輕聲呼喚他。
“隊長……”
“隊長,你看這個異端……”
“隊長!下班後喝一杯嗎!二支隊請客!”
“隊長,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明明是如此輕鬆溫馨的幸福日常,明明是帶著笑意,闊別已久的故人,但唐二打卻恐懼到每一根手指都在發抖,他看著這些真人鑄就的,夢幻般的回憶片段,一邊扶著牆踉踉蹌蹌地後退,一邊表情空白地搖著頭:
“不要——!”
“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可惜他退無可退,唐二打身後的鏡子裏也走出了蘇恙。
素養和滿含興奮的笑意拍了拍唐二打的肩膀,唐二打近乎凝滯地轉過頭去,蘇恙笑意盈盈地對他說:“隊長,隻要贏下這一場決賽,我們就贏了白六了,一切都結束了——”
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唐二打下意識地捂住蘇恙的太陽穴,他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生生敲碎骨頭一樣痛得淒厲慘叫起來:“不要再說下去了!!我不要贏他!!”
“———我要你活下來!!!!”
一顆不知道從哪裏射擊而來的子彈詭異穿過唐二打捂住蘇恙太陽穴的手掌,精準無比地射入蘇恙的腦顱,發出“啵”的一聲脆響,蘇恙的眼神無力地一空,他臉上的笑容還沒散去,人卻已經向後倒去。
鮮血源源不斷地從唐二打捂住蘇恙太陽穴的指縫裏滲出。
“隊,隊長……”斷續的語音再次讓恍惚的唐二打轉過頭去。
前麵剛剛還在轉頭笑問唐二打喜歡兒子還是女兒的那個蘇恙,現在四肢正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轉,似乎有什麼看不到的東西正踩在他的身上,抓住他的頭發逼迫他抬起頭來看向唐二打。
這個蘇恙的臉有一半是血肉模糊的,身上的製服髒兮兮,破破爛爛,臉上卻帶著很堅定的笑:
“隊長……一定要拯救那些被汙染的人……”
“砰——!”
一槍直接從腦後穿到眉心,蘇恙連話都沒有說完,直愣愣地倒了下去,鮮血流了一地。
問他等下下班要不要和二支隊喝酒的那個蘇恙,一下班就被白柳給綁走了,現在他正在地麵上蜷縮成一團,好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不斷地擰折他的每一塊骨頭,而他已經叫不出來了,每次折磨都隻能臉色蒼白地顫抖一下而已。
有什麼東西夾住了這個蘇恙的下頜,一塊憑空生成的錄音帶正往死若遊絲的蘇恙嘴裏塞進去。
“不要——!!!”唐二打崩潰地跪在這個蘇恙麵前,用盡了一起辦法想要把那塊生生硬塞進蘇恙胃裏的錄音帶給摳出來,“不要逼他吃這個!他很痛!他真的很痛!”
錄音帶上全是黏液,唐二打怎麼抓都抓不穩,最後他目眥欲裂地死死咬住了這塊錄音帶,跪在地上拉扯,試圖自己咽下去。
眼淚從他幽藍色的眼睛裏滑落。
這個往裏塞錄音帶的不存在的人似乎也發現蘇恙的嘴巴太小了,賽不進去,於是他往下輕鬆一卸,強行卸掉了蘇恙的下頜骨,強迫他吞咽下去了這塊棱角分明的錄音帶。
唐二打怎麼都阻止不了,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蘇恙在吞咽的過程中,捂著肚子在地上痙攣顫抖,然後漸漸停止呼吸,口腔裏全是烏黑的血跡——
——和他被解剖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唐二打魂魄出竅般跪在原地,雙手虛脫地後掉,好像已經隨著蘇恙一起死掉了一般。
墨菲魔鏡,一麵可以照出所有人內心最恐懼畫麵的鏡子,現在,這麵鏡子正在唐二打麵前重現每條時間線的蘇恙的死亡過程。
唐二打眼前的每一幀,每一幕,那些曾經讓他覺得幸福不已的日常,都發生在蘇恙死亡前,他已經回憶了無數次,所以當他看到蘇恙在死前的笑臉那一瞬間,他就控製不住地開始害怕了。
無論他努力了多少次,用盡全力奔跑了多久,到現在為止,哪怕一次,他都沒有從白六手裏把蘇恙救下來過。
隻能一次又一次地,眼睜睜地看著蘇恙以各種姿態,被折磨至死,還要接受白六不緊不慢的教誨和反問——
【我的確不會因為別人的痛苦而痛苦,但你看,我隨便做一點事情,比較痛苦的一定是你這個有共情的好人,而不是我這個壞人。】
他在錄音帶裏慢條斯理地笑著問唐二打:【所以唐隊長,已經到現在這一步了,你還能告訴我,做一個好人的意義嗎?】
唐二打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現在眼前真實死去的蘇恙和意識裏幻覺交疊在一起,他好像隔著時空在回答白六的話,又好像在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