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是個怪物。”
艾德蒙後退兩步,他直視了白柳許久許久,最後仿佛疲憊般地委頓了下來,坐在椅子上。
“但就算你把心髒藏在身體裏,這還不夠。”艾德蒙抬起頭,“黑桃也有可能會找到,要知道這家夥什麼都很好,就是不擅長解密……”
“我知道。”白柳說,“所以我給他準備了一個謎題。”
“教授,你有沒有辦法準備大量的【白柳】,然後給裏麵每個人做類似的心髒手術,輸入【我】做手術之前的記憶,然後讓我藏在裏麵。”
艾德蒙愕然地望著白柳:“你這是想……給黑桃準備一道藏木於林的選擇題?”
“沒錯。”白柳垂眸,“而且這是一道沒有答案的選擇題。”
“——因為這裏麵每個【白柳】都會以為自己才是真正的白柳,藏有的心髒才是真正的心髒,連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還是假的,不知道謎底是誰。”
白柳俯視著艾德蒙:“——隻要堅持不斷地生產【白柳】,可以填平黑桃的擊殺速度,這就是一道誰也解不出來的謎題。”
“隻要磨到他退出遊戲,我就贏了。”
艾德蒙坐在木凳上,長久地沉寂了。
“你知道我在你臉上看到了什麼嗎?”艾德蒙低聲自語,“我看到了實驗前夕的我,為了拯救自己所愛的事物,不惜一切代價的狂熱瘋狂。”
艾德蒙眼裏盈滿淚光地抬起頭:“我會幫你,孩子,盡管這是錯的。”
白柳認真道謝:“謝謝你,艾德蒙教授。”
海岸線越漲越高,冰麵在太陽的照射下融化得越來越光滑,直至最後一抹陽光從地平線逝去。
但氣溫還在不斷上漲。
“快十度了。”唐二打脫下了衝鋒衣,他四周看了看,蹙眉,“白柳怎麼還沒回來?他不是說拿著心髒去艾德蒙哪裏解鎖最後劇情,然後就毀掉心髒通關遊戲離開嗎?”
唐二打並沒有和白柳一起去小木屋,他並不知道艾德蒙對白柳說的那些話。
也並不知道摧毀心髒的結果。
劉佳儀抿唇一言不發,木柯看了一眼她。
牧四誠發出了和唐二打一樣的疑問:“對啊,這都多久了?”
“他再不回來,水線就快要漲到我們這裏了。”唐二打看一眼已經四分五裂的瓷磚樣浮冰,“先上直升機——!!”
唐二打話音未落,一根純黑色的鞭子從遠處以勢不可擋的力度橫掃過來,纏住了直升機的起落架往回拉,將正要爬上直升機的唐二打抖落了下來。
“草!!是黑桃!!!”
牧四誠下意識使出技能,雙手張開猴爪,試圖接住繼續向他們掃過來的黑鞭。
看起來輕飄飄的鞭子砸到牧四誠的掌心裏,他產生了一種自己雙手在瞬間每一個掌骨都粉碎的痛感,幾乎來不及向其他人發出警告,直接被摔進了厚厚的冰層下。
牧四誠被鞭子的餘力砸得胸腔下凹,嗆出一口血。
唐二打毫不猶豫地掏出槍開始對準黑桃快速射擊,這個時候他們才從雲霧裏看到抖著鞭子往外走的黑桃。
他神色冷淡地單手持鞭,翻動手腕飛快抖動,鞭子在他身前舞成了一片幾乎密不透風的殘影,子彈射擊在鞭子上發出清脆的劈裏啪啦聲響。
在連續不斷的射擊當中,黑桃的肩膀和持鞭的右手被擊中了——唐二打的目標很明顯,他要繳械黑桃。
這是職業主攻手遇見對手的條件反射——控製住對方用於攻擊的器官。
唐二打也的確擊中的黑桃,血從黑桃身上不停地往外湧,按理來說但這黑桃應該在被擊中後停下攻擊了。
但黑桃就像是沒有感知一樣,依舊不停止往這邊靠近的腳步。
唐二打且戰且退,被一種前所未有強大的壓迫感逼得頭皮發緊,他不得不開啟了怪物形態——【玫瑰獵人】,換了加長左輪更加快速地射擊。
黑桃身上不斷地中彈,從衣服表麵滲出來的血液在冰麵上拖出長長的一道痕跡。
但他還在靠近,並且攻擊得越來越迅速——但他攻擊的目標不是人,而是冰麵上那架直升機。
黑桃幾下將直升機砸得粉碎,用鞭子將直升機的“殘骸”在冰麵上推開,似乎在尋找什麼。
但他似乎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轉過頭來放下了鞭子,看向了唐二打:“心髒不在你們這裏嗎?”
唐二打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家夥沒有攻擊他們的意圖,他假裝手上的槍沒有辦法瞬間熄火地又朝黑桃開了兩槍試探了一下。
黑桃果然被擊中了,但他沒有還擊,而是臉上沒有什麼情緒地注視著唐二打,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唐二打道:“心髒不在我們這裏。”
“哦。”黑桃毫不猶豫地“啪啪”給了唐二打兩鞭子,抬眸,“我知道你剛剛可以停,這是還你那兩槍的。”
唐二打:“……”
黑桃在得到答案後,又走了。
牧四誠一邊吐血一邊被扶起來,他滿腦袋問號:“他就是來問問題的?!所以為什麼要打我?!”
如果黑桃在的話,可能會回答他,直覺——覺得應該先揍牧四誠一下,不然等下會衝上來,很煩。
但黑桃不在,所以牧四誠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這對他來說或許也是好事。
木柯憂慮地看著黑桃離去的背影:“他應該是去找白柳了。”
“白柳不會有事的,他隻要毀掉心髒就可以通關了。”劉佳儀抬起頭,“我們要在他通關遊戲以前退出遊戲,這樣對我們來說,現實的時間才是凝滯的,我們才能去解決現實裏的事情。”
唐二打猛地轉頭看向劉佳儀:“白柳告訴你怎麼解決現實裏的事情了?”
“他告訴了。”劉佳儀說。
唐二打長鬆一口氣,臉上難得帶了點笑:“他一向有辦法,那我們先登出遊戲吧。”
牧四誠也鬆懈下來,笑罵了一句:“那你不早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出事了。”
“但想想白柳這狗東西能在遊戲裏出什麼事,我出事還差不多。”
劉佳儀攥緊了拳頭。
沒有人質疑白柳的決策,沒有會覺得白柳沒有辦法。
他一向都是萬能的,不會犯錯,沒有弱點。
她也是這樣相信著的,所以總是……想再等等。
說不定白柳就會突然回來,笑著說一切都處理好了,然後大家一起登出遊戲。
但現在黑桃出現了,她心裏那些粉飾的和平被打碎,必須得馬上做出安排。
她需要做好白柳戰敗的準備,在黑桃折返之前遣送隊伍離開遊戲。
白柳那張假麵一樣的笑浮現在劉佳儀的麵前,他摸了摸劉佳儀的頭發,笑得又虛偽,又溫暖。
【佳儀,你是個聰明的小女孩,你知道該做什麼,在我不在的時候,我就把隊伍暫時交給你了。】
【你本來就是被紅桃作為的第二戰術師位置培養的,現在我覺得你完全覺得你有擔任這個身份的能力了。】
他笑著誇讚她:【因為沒有比你更適合這個位置的人了,佳儀。】
劉佳儀咬了咬牙,抬起頭下令:“立馬登出遊戲!!”
海岸邊。
斯科特小屋已經完全淹沒在了水裏,乘著浮冰而來的黑桃低頭看著在水麵下晃蕩的那棟廢棄木屋。
黑桃解開沉重的衝鋒衣和釘鞋,跳入水中,他在水中遊進了那棟小木屋,穿梭而過,有種異樣的感覺攝住了黑桃,他敏捷地往旁邊偏了一下頭,一根純白色的骨鞭從他耳後刺出。
白襯衫西裝褲的白柳在水下微笑看著他,手下沒有絲毫停頓地刺出了第二下。
黑桃甩手打開,他注意到白柳胸前有血液滲出,於是黑桃幹脆地伸手扯住領口,順勢拉開了白柳的襯衫。
襯衫的扣子在水裏顆顆迸裂,四處懸浮,白柳單薄白皙的胸膛前有一道跨越整個右胸的長傷疤。
這傷疤似乎才剛剛產生,還沒愈合,綿密的血絲宛如沒有收好的線頭在從傷疤上拉出。
黑桃注視了一會兒那個傷疤,然後抬眼看向白柳,在這個白柳向他衝過來的一瞬間,握住了他的脖頸,然後收攏手掌,扼“死”了對方。
【屍體】向下落去。
黑桃在水裏張口,氣泡從唇角溢出,他評價:“劣質品。”
他從水麵裏浮出,翻上了岸。
黑桃看著黑漆漆的水底,罕見地蹙眉:“好麻煩……”
這個叫白柳的,準備了一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仿製品藏在水底。
而這些仿製品在這種南極全麵融化,到處都是水麵的地圖裏很難殺死——殺死這些怪物的弱點,無論是燃燒還是強酸,都是很難達成的條件。
然後這個白柳還把心髒藏在【自己】的身體裏,但這些【白柳】殺不完又殺不死,打了一個,另一個很快會複活卷土重來,冒出來。
……就算把真的那個白柳從怪物堆裏抓出來,在所有人記憶都相同的情況下,白柳自己估計也不知道哪個【白柳】身體裏才藏有真的那顆心髒。
這是個被設計出來就無解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