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嬌笑著打了一下小葵的臉:“你別擔心了,白六老師又聰明人又好,一定早就離開了鹿鳴縣那個狗地方。”
“他不是說半年後會來看你嗎?還有一個月就到半年了,到時候你說不定門一開就看到白六老師了!”
小葵笑了笑,她深吸一口氣,嗯了一聲。
但小葵沒想到的是,就像是杏子說得那麼準,半年之期一到,在一個大雨滂沱,杏子和丈夫出門做產檢的陰暗下午,小葵聽到了敲門聲,她把門一推開,就看到了臉色蒼白,淋得濕漉漉地站在她麵前的白六。
小葵愕然反問:“白六老師?!”
白六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他伸手抓住小葵的手腕拖著她就走:“來,我要給你看點東西。”
小葵在大雨中被白六拖著走,她一邊想要掙脫,一邊又滿心疑惑,長久的幸福生活讓她一時之間想不到會有什麼樣可怕的惡事即將發生在她頭上:“……發生事了白六老師?”
“你是來看我的嗎?”
“對。”白六在大雨中飛快地走著,他的語氣冷得幾乎可以結冰,“但我也是來告訴你一個壞消息的。”
“我們都被騙了。”
小葵迷茫地反問:“什麼被騙了?”
“和你說,你不可能相信我的,我直接帶你去看吧。”白六條理清晰地解釋,“除了你,那場大火裏跑出來了七十三個祭品,其中有四個在你附近的縣城。”
“其中一個是蒼太,你知道的吧?”
小葵開始慢慢覺得不安:“我知道。”
蒼太和她一起逃向了這邊,很快就被一家好心的夫婦收養了,現在過得也很不錯,正在這對夫婦的鼓勵下努力學習備考,準備考取準備附近的學校。
除此之外,另外三個逃到這裏的祭品過得也很不錯,小葵和他們時不時還會有來往,聊起在鹿鳴縣那段日子都像是在回憶前輩子。
“你不覺得奇怪嗎?”白六語氣冷靜,“為什麼逃出來的祭品都過得那麼好?”
小葵遲疑地反問:“外麵的世界,就是這麼美好啊。”
——那些北原家老師就是如此教導他們的。
除了鹿鳴縣是地獄,外麵的都是天堂,會有所有美好的事物和感情在等待著他們去探索,隻要他們逃離鹿鳴縣,就一定能過上書本中描述的那樣童話般的美好生活。
“不是。”白六的發尾不斷滴下水,他語氣很淡,“從這些教導,到那場大火,到你們外逃全都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騙局。”
小葵漸漸開始脊背發涼:“……什麼意思?”
白六語氣平靜:“你自己看吧。”
白六帶著小葵坐了兩程車,先是來到了蒼太樓下。
蒼太家住的比較偏遠,附近沒有什麼人,他們走了一截才到。
遠遠的隔著門,小葵就聽到了蒼太撕心裂肺地哭喊和求饒:“不是,爸爸,媽媽,你們在騙我的對不對?不可能是這樣的對嗎!?”
白六餘光掃了一眼表情開始呆滯的小葵,拉住她的手腕將她帶到後麵:“這邊有窗戶,能偷看到裏麵發生的事情。”
透過散發著溫暖橘黃色光暈的窗戶,能看到蒼太跪在地上,舉著一張打了a+成績單崩潰又不可思議地大哭著:“我考上那所學校了!”
“我很好的!求求你們,不要將我送回去好不好?!”
蒼太的對麵是收養他的那對夫婦,這對一向對蒼太心疼有加的夫婦根本看也不看跪在他們麵前的蒼太,伸長脖子望著站在蒼太兩個穿著黑色衣服的人。
在看到這兩個人的一瞬間,小葵的瞳孔就徹底收縮了。
——這兩個人,是北原家的傭人。
這兩個傭人從懷裏掏出一疊錢,交到了那對夫婦的手裏:“這半年來,辛苦你們了。”
這對夫婦點頭哈腰,滿臉喜色地接過這筆錢:“哪裏哪裏,這是我們該做的。”
這兩個傭人掃一眼滿臉淚痕呆坐在地上的蒼太:“為了讓蒼太大人能更痛苦一些,還勞煩兩位和我們一起押送他到神社,看著他被獻祭。”
“好好好。”收了錢的夫婦說話很爽快,“這些都是半年前就說好了的,我們一定照辦!”
傭人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對夫婦諂媚地給傭人們遞上了煙:“下次有這樣養個孩子半年就能拿錢的好事,還請各位大人記得接著找我們。”
傭人們張嘴接了煙,可有可無地,傲慢地嗯了一聲。
跪在地上的蒼太眼瞳渙散,一點光也透不出來了。
窗外,傾盆大雨。
“相信你也看出來了吧,這是他們故意設計的,一個讓祭品增加痛苦的外逃計劃。”白六表情冷漠,“連我也被他們當成棋子用來給你們傳信了。”
“不,不會的。”小葵恍惚地反駁,“來接我的是我的姐姐,不是什麼陌生人。”
“她從小待我最好,我被賣的時候她瘋了一樣的阻止我父母,她不會這樣對我的,我們是親生姐妹……”
“是嗎?”白六淡漠地反問,“賣掉你的,也是你親生父母,不是嗎?”
“你姐姐來接你的時候已經懷孕了,她的經濟條件不算寬裕,來接你的時候正好是她最缺錢的時候。”
“她那麼多年沒有來接過你,剛好一懷孕兩個月,就來接你了。”
“你確定她不會賣你?”
小葵表情空白地轉身,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表,喃喃自語:“我姐姐去產檢要回來了,我還得回家做飯才行,不然她淋雨回來都沒有東西吃,會餓著她和寶寶的……”
“這樣可不行……”
小葵踉踉蹌蹌地向前走,走幾步就跌在地上,又爬起來神誌不清地繼續往前走,又跌在地上,她手心被小碎石頭割破,流出了很多血,嘴裏輕聲自言自語:
“這樣可不行……”
大雨淋在搖搖晃晃前行的小葵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白六慢慢地走到了又跌跪在地上的小葵旁邊,對她伸出了手:“還有三個祭品。”
他抬起一點光都沒有漆黑眼瞳,望著小葵:“你要去看看他們嗎?”
小葵眼神渙散地抬起頭:“……好。”
“陽太,求求你,不要拋下我,我什麼都願意做!”
小葵麻木地看著園子抱著自己男朋友的膝蓋,聲嘶力竭地大哭:“我愛你,不要把我送回去,求求你!”
“我可以幫你掙很多錢,比他們給你的錢還要多的錢,不要把我送回去!”
“川野哥……?”一個男孩子不可思議地望著給自己提供了工作和食宿,對自己十分照顧的老大哥,他臉色難看地望著那個正在給川野錢的北原家傭人,努力地擠出一個笑來,“是顧客嗎川野哥?”
“這麼多錢,感覺是個大單子!”這個男孩竭力忍住自己眼眶裏要掉落的淚水,大聲吼道,“等下,等下我不吃午飯了,我幫川野哥做這個單子!”
川野轉過頭,臉上還是那種老大哥的笑:“對啊,當然是個大單子了,也隻有你能做了這個單子。”
他頗為得意地在手上扇了一下自己剛剛拿到的錢:“我把你給賣了。”
這男孩一開始還在瘋狂掙紮,不斷地叫川野哥救他,但當川野撩起袖子上前狠狠給了他一耳光,這男孩被扇地牙齒和血一起飛出,終於不掙紮了,眼裏最後一點光也熄滅了。
川野一邊數錢,一邊罵罵咧咧地指著那個男孩的鼻尖:“老實點,我養你半年,就圖這麼一筆錢,不是為這錢,誰養你這飯桶。”
小葵一動不動地站在雨裏,旁邊的白六給她撐著一把黑色傘。
隔了很久很久,久到那個男孩就像一具死屍一樣,毫不動彈地被北原家的人押走之後,小葵的眼珠轉動了一下,她看向地麵上那點正在被大雨衝刷的血跡。
是剛剛那個祭品被川野打出來的。
白六平靜地開口:“我可以把你送走,送到一個北原家的人永遠找不到你的地方,但你姐姐一家人已經知道你的所有信息了,為了防止她找到你,也為了你這次能徹底逃脫,我隻有一個辦法。”
他表情無波無瀾地將一柄黑色的匕首放在了小葵顫抖的手心。
“是選擇永生永世被困在她們濫用你對她們的感情,將自己困在痛苦的牢籠裏,成為一個隻能被獻祭的祭品,還是選擇徹底斬斷聯係,遠走高飛,獲得自由。”
“——就看你自己了。”
小葵想不起自己是怎麼回到的家裏,怎麼洗澡,換衣服,洗衣服,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那樣做好一桌好菜,目光空洞,姿勢規矩地坐在桌前,等待他們回家。
和之前的幸福生活唯一不同的,就是多出了一把放在她椅子的黑色匕首。
“叮咚——”
門鈴被摁響了兩次之後,門被打開了。
杏子略帶責怪地抱怨:“小葵,真是的,又不給開門。”
“帶了鑰匙就自己開嘛。”旁邊的丈夫又當好好先生和稀泥,“你就是這點習慣不好,非得貪這點懶。”
杏子不服地反駁:“今天是因為買了很多東西,手上沒空才摁的!不是為了貪懶!”
丈夫好笑地點頭:“主要是你太興奮了,孩子還沒出生就買了一大堆嬰幼兒產品。”
杏子興奮地坐在了小葵的對麵:“寶寶很健康!還有一兩個月應該就可以出生了!”
小葵用失去焦距的目光望著杏子:“是嗎?”
杏子終於察覺了不對,她皺眉:“你怎麼了小葵?”
小葵垂下了眼:“有點累……”
“我和你說一個事情,你馬上就不會累了。”杏子圈住小葵的胳膊,又興奮了起來,“你猜我在路上遇到了誰?!”
“白六老師!”
“白六老師看到我還給了我一大個紅包,說是他們那邊的習俗,新生寶寶出生要給紅包。”杏子撓撓頭,略有些羞澀,“我本來不好意思要的,但他說這錢也是給你的,要不要也要問問你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