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活著?!”廖科感到驚異,“你不可能完全沒有檢查就將這個國度收容了,他們還活著,你為什麼沒有察覺到?”
“因為這些雕塑從檢查結果來說,無論從重量,密度,電磁波檢測,真的完全是黃金。”陸驛站閉了閉眼睛,他攥緊護欄,“……而且我也在喬治亞的敘述下,被白六給誘導了。”
“你還記得我說喬治亞和白六玩了一個遊戲,說他贏了,就可以中止交易,如果輸了,就要替所有國民支付痛苦。”
“喬治亞按照正常邏輯理解,理所當然地以為是自己會支付所有痛苦,而白六和他玩了一個文字遊戲,他說的原話是——【無論是一千年前那枚點金石的痛苦,還是現在這枚點金石的痛苦,到那時候,所有痛苦的代價由你一起支付。】”
陸驛站語氣發沉:“白六說的是結果,而喬治亞以為是過程,他被白六騙了。”
“喬治亞以為這個交易成立,那麼就代表國民不會交付痛苦,國民的時間被定格,他們不會痛苦,也不會難受,隻等喬治亞完成交易的那一刻醒來,然後就可以如常地繼續生活下去。”
“但如果按照白六的結果論來算,現在的喬治亞並沒有支付一千年的痛苦,那這個交易自然就不成立,他理所當然地可以向這些國民收取痛苦。“
“……是我疏忽,沒有料到白六居然能讓人以黃金雕塑的形式存活,來收取痛苦。”
“你也不要太苛責自己。”看陸驛站肩膀繃得死緊,廖科長歎一聲,想勸兩句,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那個時候,陸驛站還要處理白柳那邊的事情,還要和白六周旋,一個人掰成十八瓣都不夠用。
越是所有人都想救,就越是容易一個人都救不下來啊,陸隊。
“白六騙了你。”白柳的語氣很平和,“你的國民雖然變成了黃金,但他們都還活著。”
所以變成黃金的時候,生命值和精神值都不會掉——因為那隻是另一種存活的姿態,並不是什麼異端。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喬治亞?”
“這裏沉入海底已經過去了十年,那場爆炸也過去了十年,應該死寂一片才對,但是這裏天空中卻依舊會源源不斷地落下金粉,就像是還有什麼東西活著,從天空上源源不斷地向地上灑落金粉一樣。”
“你有想過這些金粉從哪裏來的嗎?”
喬治亞抬起頭,他眼神空洞一片,輕聲呢喃反問:“這些金粉……是從哪裏……來的?”
白柳兩指輕甩,夾出一張紙片——這是木柯離開之前發給他的消息,他輕聲重複上麵的字眼:“宮殿,金粉,眼淚。”
“這是我的隊員在離開之前留給我的,他認為的關鍵解密信息。”
“我猜應該是他在你們審訊他的過程當中開始黃金化了,而他在你們的審訊過程中留下了眼淚,然後他發現這些眼淚變成了金粉,我在你的隊員克麗絲身上也看到了這一點——她化作黃金異端的時候,我為了將她送出遊戲,對她開槍了。”
“她傷心地落淚,眼淚化作了金粉。”
“喬治亞。”白柳平靜地說出那個答案,“這漫天的金粉,就是你一直找尋的時之沙漏的最終解。”
“這些都是這些國民困於此地,十年不移,日夜期盼你回來之時落下的眼淚。”
喬治亞身後,倚在桌麵坐在長椅上的國王黃金雕像眼中緩慢落下一滴黃金,在空中彌散成金粉,化成軌跡,在這個沉寂多時的國度中緩緩散開。
“他們在等我回來……”喬治亞恍然反問,“我將他們困於此地十年,不可動不可語,是我的一意孤行將他們折磨至此。”
“他們怎麼會等這樣一個叛國的大王子?”
“人落淚是因為有感情。”白柳抬眸,“他們像是雕塑一樣在這個海下待了十年,等到滿地金粉,心如黃石,空中再無金沙蕩漾,但在你踏入這個地方的那一刹那,漫天的金粉又開始飄揚,紛紛落在你的身上。”
“他們對你有感情,喬治亞。”
“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會為了保護他們,將自己變成雕塑一樣堅硬不可摧,在海邊固執地守他們十年的人,他們除了你,還能等誰?”
喬治亞慢慢地落下視線,看向白柳掌心裏沙漏,失神地陷入了回憶。
古羅倫春天的時候,那些天真的孩子和城民會將第一輛礦車開采出來的黃金研磨成金粉,撒向天空,灑向他們想要祝福的人的身上。
那時候,年幼的喬治亞隻要下去走一遭,他的頭發和肩膀上都會落滿厚厚的金粉,有時候甚至會比他的父親還多,他的父親都會嘟囔著抱怨,喬治亞實在是太受國民喜歡了。
那些人笑著鬧著,調笑地大叫著,讓金粉落滿他的衣擺長發:
“喬治亞!”
“喬治亞!”
喬治亞回頭看他們,心裏想著——要是這一幕,能在他的保護下,永遠存在就好了。
十年之後,他的身上再次落滿了金粉,喬治亞轉頭看向窗外平台,台下那些向他揮灑金粉的國民早已不再,他們在礦區外麵舉著要趕走他的橫幅化作了黃金雕塑,而他會笑著抱怨他太受歡迎的國王,此刻正矗立在椅子旁,憂愁地思索著怎麼能瞞過他,將點金石埋入地下。
他終究,還是沒能保護好這一切。
喬治亞閉上了眼睛。
一滴淚落下,落入白柳手上的沙漏中,沙漏裏的金沙開始流轉,整個王國飄揚的厚厚金粉化作一條可視的金色軌道將白柳手上的沙漏包裹拖起,向裏灌注。
在金沙流轉中,喬治亞無聲地睜開了雙眼,他的黃金雕塑化已經彌漫到了心口,因此連聲音也變得輕和:“……我和神的交易,在此刻,才終於開始履行嗎?”
“應該是的。”白柳看著手裏即將開始倒轉的沙漏,微笑著說,“和神做交易,不如和我做交易。”
“神的繼承人?”喬治亞抬眸,輕聲反問,眼眸裏都是不輕不淡的抗拒,“……作為古羅倫的大王子,我很感激你告訴了我這一切,中止了交易,但我不會再以國民的痛苦為代價,再和你進行任何交易了。”
“不。”白柳輕笑,“我並不要你國民或者你的痛苦。”
喬治亞問:“你要什麼?”
白柳望著他:“你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