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效鄭莊公舊事
“難得回京學習,正好休息一下,怎麼還老是愁眉苦臉的?乖,快笑一個!”葉玉靈走到蕭宸身邊,彎下腰,伸出青蔥玉指他臉上輕輕擰了一下,笑著說道,看那樣子,倒像是逗小孩子玩一般。
蕭宸瞪了她一眼,可惜全無作用,便伸手她的翹『臀』上“啪”地拍了一下:“老公的便宜也敢占?”
葉玉靈半似嬌羞半似氣惱地捶了他一下,他身邊坐下:“是不是工作上有煩心事了?”
蕭宸點點頭,想了一下,又搖搖頭。
葉玉靈奇道:“到底是還是不是?”
蕭宸苦笑起來,一臉鬱悶:“還真不好說算不算工作上的事兒,不過煩心是肯定的了。”
“那是為什麼?”葉玉靈有些不理解:“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情,這有什麼說不準的?”
蕭宸歎了口氣,想想告訴她也無妨,便說:“自從年前程子高被任命為朗柳市委書記以來,這段時間朗柳那邊已經有好幾個人我這裏告他的狀了。”
“程子高……”葉玉靈想了想,忽然眼睛睜大:“是不是上次你說的那個,跟那劉蒙走得很近的那嶽州市委副書記?”
提到劉蒙,蕭宸的臉『色』就沉了一沉,點點頭,麵『色』微冷,解釋道:“我調任吳城以後,他就代理朗柳市長了,按照省委的部署,他年前的全體黨代會上,當選了市委書記。”
葉玉靈呆了一呆,有些不悅道:“這種人也能提拔,你徐叔叔……怎麼想的?”
蕭宸微微蹙眉,閉上眼睛往沙發上一靠,幽幽道:“一個副書記,定不了鼎的。”
電視上看官場上的步調總是高度一致的,無論什麼問題總會達成高度共識的。其實都是一把手的思想得到了貫徹落實。華夏有句古話叫“寧**頭,不為鳳尾”。自從華夏實行黨政一肩挑,一支筆審批後,副職和正職的區別就不是量而是質上發生了根本變化,一把手隻有一個,副職無足輕重,有得單位甚至有十幾個副職,但都是和政協委員一樣聾子的耳朵。雞頭和鳳尾的關係越來越符合現實辯證法,一個縣科級的一把手,甚至比省內一個副廳級有實權,唯一衡量的標準要看單位的經濟實力,相同的一把手不同的單位社會上的待遇也會有天壤之別。
關於正職和副職之間的微妙關係,錢鍾書《圍城》裏曾對其作過形象的比喻:如果把正職比作過去富人家的太太,而副職就像姨太太。太太隻能有一個,姨太太則數量不限。如果哪個“丫頭”和老爺有了私情,老爺一般會“給她一個名份”,讓她做姨太太。太太與姨太太的待遇自然也就不一樣,否則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姨太太千方百計想“扶正”了。
葉玉靈歎了口氣:“這個程子高又是做了什麼事,讓朗柳的人告狀都告到你這兒來了,你現還能管朗柳的事嗎?”
蕭宸搖了搖頭,微微歎息一聲:“無非就是飛揚跋扈、擅權專權,縱容家人親戚打著他的名號撈好處罷,隻是他做得太過了一些,朗柳那些我提拔起來的幹部,現有些受不了他這樣幹的,但是又沒地方告,隻好把電話打到我這裏來,私底下跟我說說……其實,我這時候又怎麼管得了朗柳的事?即便程子高是真的幹了這些事,也輪不到我來出手,否則就是壞了一些‘規矩’,是要遭人忌恨的,我自己雖然不怕,卻怕那些因為相信我,才來我這裏告狀的人,我怕他們受到牽連……”
葉玉靈柳眉一挑:“那,你現都調走了,還真能把程子高打掉?”
蕭宸不知道她問這話什麼意思,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一下,說:“隻要他是真做了那些事,我拚著被一些人忌恨和上麵對我失望的可能,打下他……還是有七八分把握的。”
葉玉靈其實並無什麼別的意思,隻是有些好奇蕭宸朗柳留下的力量有多強而已。她又哪裏知道,蕭宸當初的幾名幹將,如今即便蕭宸離開,但他們朗柳也已經逐漸形成勢力。鄭之鵬已經出任朗柳市常務副市長,林成南成了組織部長,劉文軍從檢察院檢察長升任了市紀委書記,而顧樂也成了市公安局長,不過暫時沒有兼任市政法委書記,目前是政法委副書記。但即便如此,蕭宸鼎清區的“四大護法”除了李雲調任到吳城現出任了市紀委書記以外,另外三個也都已經朗柳成為了市委常委,資曆略差一點的顧樂,離常委也不過一步之遙了。而這還不過是蕭宸的鼎清派嫡係,他常務副市長和市長任上提拔和重用的幹部又難道少了?所以蕭宸如果真要動一動程子高這個朗柳一把手,即便他是千裏之外,也一樣有把握,隻是這動手的代價太大太大,即便蕭宸也不敢輕易如此破壞規則。
這讓蕭宸不禁想到了“逆淘汰”這個詞。
所謂“逆淘汰”或叫精英淘汰,是指政治、學術領域,具有真才實學和道德『操』守高尚者,遭到冷遇、排擠和打擊、壓製乃至被先淘汰出局的現象。而與之伴生的現象是,一些缺乏才具,能力平庸,境界低下,道德品質較差乃至惡劣的庸人甚至壞人,他們反而因為善於投機鑽營和趨炎附勢,而成為官場競爭的勝利者頑強地生存下來。華夏宋代的蘇轍曾形象地將這一現象稱之為華夏官場的“君子鬥不過小人”現象。至於這種華夏的封建社會官場源遠流長的現象,為什麼華夏進入共和國後依然會屢屢發生,司空見慣呢?蕭宸一直認為,這要從華夏的官僚政治生活中去尋找深層的製度『性』原因。
眾所周知,華夏的官僚政治傳統中,有一個遺產是代代相傳的,這就是各級官員的層層任命製。華夏大陸,迄今除了村官是由村民真正選舉出來之外,各級官員都不是經由民眾選舉產生的,而是由上級發現、任命的。當今華夏,凡村官以上的官員選舉,其中包括所謂差額選舉,其實無不是由上級做出安排的,選舉人隻是按照上級的意圖舉舉手、畫畫圈、做做樣子罷了。偶爾某個縣以上機構的選舉中鬧出一個非候選人當選的現象,當地乃至華夏都會是天大的聞,這作為一種官場非常態的現象其實並不具有製度『性』的意義。
事實上,由於官員的任命機製均是由上級『操』控,自文革後,理想幻滅,信仰淪喪後的近幾十年來,華夏官場中的官員,凡為了奔一個好前程者,其躋身官場的立足點和出發點顯然不是把為崇高的事業服務作為當官的宗旨,而是把為自己的長官或上級服務作為核心任務。任何一個華夏官場呆過一段時間的人都能夠感覺得到,華夏官場中能夠呼風喚雨的成功的官員,其顯著的特點是會“做人”,而不是會做事。當然,既能做事,又會做人的成功官員也不乏現實的例子,但這絕對不是哪些成功官員行列中的主流。隻會做事而不會做人的官員,是升遷無望的。這是因為,官員的考核與任免,主要不於他們能做出多少政績,而於他們與上級的關係密切程度。能搞掂上級的,就能飛黃騰達,就能戴穩烏紗,而與上級關係疏遠的則鮮有升遷的機會。凡能領導生活圈裏如魚得水者,無不得到提拔重用,而隻限於領導工作圈裏折騰的,其升遷的機會寥寥。
程子高作為典型的瀟南本地幹部,當初依附劉省長是很正常的,而從劉省長對他的態度來看,他的做人和做官能力顯然是不錯的。
既然搞掂上級的,就能飛黃騰達,就能戴穩烏紗,而與上級關係疏遠的則鮮有升遷的機會。於是,“報喜不報憂”,與上級交往則諂媚,對待下級則輕慢,就成了華夏官場中各級官員相處、相交時的常態。
正是這種以人身依附為特征的製度特『性』,導致下級隻對上級負責,下級絕對服從上級,而不是對自己所治理的民眾負責,這就必然導致違背常理的反達爾文規則的逆向精英淘汰。
優勝劣汰的製度,原本是人類社會選拔人才的有效機製,即通過某種競爭規則,選拔優秀者,淘汰平庸者。而“逆淘汰”則不然,它是將優秀的拔尖人才淘汰掉,卻給那些善於阿諛逢迎的庸人提供生存和發展的機會。雖然華夏現也開始了公開考選某些低級別機構官員的嚐試,但這種選考就目前來看,尚不是官員晉升的主要通路,其對官員的吸引力並不是像某些選考的組織者所想象的那麼大。
從人的本身深究其原因,“逆淘汰”的機製其實深藏於人的天『性』之中。因為人『性』中,有一個人人都有的弱點,那就是都喜歡聽悅耳的好話,喜歡別人奉承和拍馬屁。而精英們往往仗著自己的才氣和清高不屑於投機鑽營,庸人們則不靠拍馬逢迎卻無以生存。這就決定了後者必然會把自己的全部才智用迎合上級,籠絡上級上。以人身依附為特點的官場格局中,做長官的十有**顯然欣賞後者的表現。這就毫無疑問為那些把才智和精力用於迎合上級,籠絡上級的平庸者們,提供了多的升遷機會。如此這般逐級淘汰的結果,必然是庸人們大獲全勝。
現實的政治生活用許多活生生的事實告訴人們,官出上級的社會,淘汰精英的過程,其實也就是日常政治生活的主要內容之一。當眾多特立獨行的精英人才被淘汰和扼殺後,整個社會則必然的逐漸走向萬馬齊喑的局麵,體製的活力和張力將慢慢地被窒息。
官出上級的製度安排加上國家壟斷了主要的利益供給,華夏的官場自古就是一個巨大的吸納同時又毀滅頂尖人才的黑洞。它不但將天下精英統統吸引到其中,而且,通過國家的暴力壟斷和文化壟斷使人才除了依附國家外沒有其他好的出路。當年,唐太宗李世民看著舉國的讀書人紛紛走進科場應試,就曾喜形於『色』地說過:“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廣大的知識分子一個官出上級的社會,要想出人頭地的唯一的道路便是入仕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