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烏雲散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檢察長,嶽清蘭也不止一次想到過餘可為和周秀英的特殊利益關係。尤其是得知餘可為親自出麵,跑到省***、省高院為周秀英做工作後,愈發覺得這裏麵有文章。以往的辦案經驗告訴她,類似周秀英這樣有後台的犯罪分子不到後絕望時刻一般不會拋出自己的後台。三年前辦市投資公司**大案時,涉案的那個老總態度就很頑固,自以為有人保他,拒不交代問題,直到宣布判了死刑,才把身後的主管副市長交代出來。周秀英也許就像那個老總一樣,也等著餘可為把她保下來,真到保不下來的時候,她就要崩潰了,就要一吐為快了。
然而,後來的事實證明,這個判斷是錯誤的。省***的支持下,抗訴獲得了成功,周秀英二審改判死刑。周秀英精神雖然垮了,可卻沒有一吐為快,沒有提及餘可為任何事情。嶽清蘭要求公訴處長高欣潁繼續做工作,想法挖清周秀英的餘罪。周秀英卻不予配合,又哭又鬧,搞得高欣潁毫無辦法。讓嶽清蘭惱火的是,周秀英的丈夫桂宇教授竟帶著自己八歲的兒子堵到她家門上,要她給周秀英留條生路。嶽清蘭隻得給這位統計學教授上起了法製課,同時要求這位教授不要讓年幼無知的孩子也攪進來,孩子幼小的心靈上留下難以平複的創傷。
社會上因此紛紛議論,說是該死的沒死,不該死的反要死了,尤其是機關幹部,反應強烈,有些人公然罵嶽清蘭心狠手辣。
唐旭山的處境也不好,據說由於餘可為的堅持,撤職已成定局,隻是未來的去向一時還不清楚。市『政府』大院裏已傳出話來,說是不少同誌已把鞭炮準備好了,隻等著這位不管別人死活的市委***一滾蛋,就放鞭炮慶祝,送瘟神了。
背後罵陳誌立的人也不少,可陳誌立畢竟不像唐旭山那樣彭城沒根基,手下有一批知根知底的幹部,日子倒還過得下去。這些幹部或是出於自身的正義感,或是出於對陳誌立的多年感情,對這種不正常的現狀頗為不滿,紛紛問陳誌立:這都是怎麼回事?餘可為到底變了什麼政治戲法?竟然扳不倒?陳誌立的回答很含蓄:誰要扳倒餘可為同誌啊?一個人倒台都是自己倒的!
一直到這時候,餘可為還沒有倒台的跡象——非但沒有倒台的跡象,威望反倒空前提高了,一部分幹部嘴裏竟然成了大救星。人們添油加醋傳說著餘可為保護幹部的離奇故事,說要是沒有餘可為的保護,還不知要處理多少幹部呢!對周秀英的庇護,不但沒有成為人們針砭餘可為的口實,反而映襯了餘可為的有情有義。
原先猜測蕭宸***要“下狠手”的幹部們都很失望,覺得一到了觸及核心的時候,蕭宸也不能不關心省委那至關重要的一票。而買定蕭宸不會為“這點小事”弄死餘可為的則歡欣鼓舞,直認為自己政治眼光高妙,洞悉過去未來,一眼看穿蕭宸公正嚴肅麵具背後的口是心非。
這期間,陳誌立和唐旭山不斷打電話到市***,找嶽清蘭和***了解情況。嶽清蘭知道陳誌立和唐旭山要了解的是什麼情況,但是,沒有,她這邊的確一點情況也沒有。周秀英的缺口始終打不開,黑名單上的受賄幹部也沒涉及到餘可為。其實,就算有這類情況,她也不能無原則地提供給他們,她感情上同情他們,支持他們的正義立場是一回事,按法律規定的程序辦案是另一回事。執法者不能有私情,法律不容許報複,不管這個人是餘可為還是唐可為。因而,每每接到唐旭山和陳誌立這類電話,嶽清蘭總提醒自己保持理智和清醒,告誡自己不能感情用事,要求自己回到當初對劉鐵山的審視狀態中去,對餘可為進行法律審視的時候,力求客觀。
以往的經驗全用不上了,嶽清蘭甚至也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了:難道餘可為真是一個既有原則,又有情有義的人嗎?餘可為和周秀英的交往過程中就沒有利用手上的職權為周秀英或者他自己牟取過私利嗎?就沒批過任何***嗎?如果真是這樣,如果餘可為和周秀英多年以來隻是個人感情的交往,如果餘可為對周秀英經濟上要求很嚴格,周秀英又怎麼敢收蘇全貴五十萬元賄賂,闖下這場彌天大禍呢?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讓嶽清蘭沒想到的是,事情的發展頗具戲劇『性』:管周秀英這邊死不開口,沒讓餘可為栽她手上,蘇全貴那邊倒意外提供了重要線!
蘇全貴求生**很強烈,上訴被駁回後仍不死心,即將執行死刑前一個小時,突然說自己還有問題沒交代完,要求繼續交代,死刑因此終止,沒能如期執行。暫緩執行的這段日子裏,蘇全貴並沒交代出什麼的重大犯罪事實,隻不過又多活了十八天罷了。上個星期,高人民法院的死刑執行命令又下達了,鑒於上次的教訓,高人民***有關負責同誌專門打了個電話過來,要求彭城***把工作做到家,死刑執行前務必讓蘇全貴把要說的話都說完,絕不能能再出意外了。
蘇全貴對餘可為的這個關鍵舉報,就是死刑執行前二十四小時發生的。蘇全貴的後二十四小時是由起訴處年輕公訴員劉遠林陪著一起度過的。劉遠林具體分工負責蘇全貴的案子,和蘇全貴打了兩個多月交道,對蘇全貴的心態十分了解。劉遠林死囚牢裏後做蘇全貴的工作,要蘇全貴認罪服法,不要再節外生枝了。蘇全貴偏又節外生枝,提出要後見嶽清蘭一麵,說是又想起了一條重要線,要和嶽清蘭當麵談。劉遠林沒想到這個舉報會涉及餘可為,要蘇全貴和他說。蘇全貴不幹,耍賴說,要麼請嶽清蘭過來,要麼他明天到刑場上再提出舉報。
這種情況下,嶽清蘭隻好趕到死囚牢見了蘇全貴,去時根本沒抱什麼希望:暫緩執行死刑的十八天裏,此人並沒有交代出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怎麼這時候又要交代了?嶽清蘭初和劉遠林的判斷一樣,認為蘇全貴不過是耍賴而已。
因此,一到死囚牢,嶽清蘭就和言悅『色』地做蘇全貴的工作說:“蘇全貴,你犯了什麼罪你知道,我們的起訴書和法院的判決書上寫得清清楚楚:槍擊本田車主,圖謀爆炸加油站是嚴重的暴力犯罪;大肆行賄,行賄的後果極其嚴重,造成了一百五十五人死亡,你說你還耍什麼賴呢?周秀英受賄五十萬不也判了死刑嗎?”
蘇全貴這才知道周秀英也判了死刑,不免有些吃驚,愣了好半天才說:“怎麼,嶽檢,你……你這抗訴還就成功了?還……還真辦了周秀英一個死罪?啊?”
嶽清蘭點了點頭:“蘇全貴,我說話是算數的,當初對你的許諾全做到了!包括周秀英內,沒一個犯罪分子從我手裏溜掉!所以,你也不要心存幻想了!”
蘇全貴不說自己的事了,喃喃道:“餘可為省長到底沒保下周秀英啊?”
嶽清蘭審視著蘇全貴說:“餘可為副省長也得法律範圍內活動嘛,我們華夏畢竟是個法製的國家,任何人都沒有超越法律的特權嘛!”
蘇全貴戴著腳鐐手銬,低頭坐床沿上呆呆聽著,不知想些什麼。
嶽清蘭又很誠懇地說:“蘇全貴,你這個人還是講義氣的,又向我投了降,客觀上幫我們辦了案,不說報答你了,我也得講點感情。你的死罪誰也免不了,換了任何人辦你的案子結果都一樣。可法不容情人有情,你現說說吧,家裏還有什麼事放心不下?還有什麼事需要我和***出麵幫你辦?如果有就提出來!”
蘇全貴滿眼是淚,抬起了頭:“嶽檢,你……你和***真願意幫我麼?”
嶽清蘭鄭重表示說:“是的,隻要法律許可範圍內,我們一定量幫你!”
蘇全貴想了想:“嶽檢,你知道的,我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兒子蘇子湛。我和金『色』年代的資產全被查封了,子湛留學的事泡湯了,子湛他媽又因為這些年幫我偷漏稅進了監獄,估計要判幾年,這孩子怎麼辦啊?嶽檢,你們能不能給我兒子留點生活費?另外,能不能幫我兒子改個名,換個學校呢?別讓人家知道他是我兒子!”
嶽清蘭答應了:“可以,給蘇子湛改個名,換個學校問題不大,我找***局和教育局的同誌協助一下,快幫你辦了。孩子生活費的問題也可以解決,不過,你的期望不要太高,再像過去那麼奢侈是不可能了,我們量安排吧!”
蘇全貴挺感動,哽咽著,連連道:“嶽檢,那……那我就太……太感謝您了!”見嶽清蘭一直站著,又說,“嶽檢,您坐。坐下,我還有些話要和您說!”
嶽清蘭卻不敢坐,雖說出了院,『臀』部的傷卻仍沒好利,可也不好和蘇全貴說,隻道:“蘇全貴,你不要管我了,還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別留下遺憾!”
蘇全貴看了看守麵前的持槍武警和劉遠林:“嶽檢,讓他們出去行不?”
嶽清蘭搖起了頭:“這恐怕不行,對死刑犯的看守,看守所是有規定的。”
蘇全貴隻好當著武警和劉遠林的麵說了:“我想見見我老婆,交代點事!”
嶽清蘭苦笑起來:“蘇全貴,你知道的,這不行啊,你老婆的偷稅案還審理過程中,我怎麼能違反規定讓你們見麵呢?你真想向你老婆交代什麼,就對我們交代吧,我們負責轉達,而且,你也可以寫遺書嘛,你有這個權利。”
蘇全貴卻不願放棄,淚眼汪汪看著嶽清蘭:“嶽檢,我們做個交換好不好?你馬上安排我老婆來和我見個麵,我就給你再提供一個線,交代一個大的!”
嶽清蘭本能地感到這個大的可能會是餘可為,心一下子拎了起來。
蘇全貴哀求不止:“嶽檢,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要見個麵,十分鍾就行……”
嶽清蘭不敢答應,可又不能放棄蘇全貴可能提供的重要線,想了想,轉身出了牢房大門,要蘇全貴先等一下,說是立即請示一下,馬上給蘇全貴一個回答。
看守所辦公室要通了省***丁檢察長的電話,把情況向丁檢彙報了一下。丁檢破例同意了,問嶽清蘭,蘇全貴和他老婆的這次見麵要多長時間?嶽清蘭想,既然已經請示了,就不妨多爭取一點時間,便說,半個小時左右吧!丁檢指示說,那就定半小時吧,你們嚴格掌握時間,而且,蘇全貴和他老婆見麵時必須有我們檢察機關和武警同誌場密切監視,以免發生什麼意外。嶽清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