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神(4)(聖潔者的食物...)(1 / 3)

哐一聲重響, 岑今的膝蓋不受控製的重砸落地,地麵蕩起一層白色粉塵,劇痛延遲了一秒才傳至大腦, 掌心撐著地麵才不至於讓上身因巨大衝力而狼狽倒地。

岑今挺直脊梁, 膝蓋處像灌入百萬斤壓力, 沉重得沒法直立起來, 他硬是抬起左腿, 踩著地麵站起來,露出血肉模糊的膝蓋。

不過他毫不在意, 抬眼看向柱廊之上的撒母耳,撩起頰邊的頭發撥到耳朵後, 頗有閑心地問:“我死過?”

撒母耳愣了下,隨即笑開:“我忘了你沒有記憶……準確點來說, 你們都沒有記憶。說實話我很好奇,你怎麼還能再出現?就算出現,也應該默默無聞,像你前二十年晦暗的人生一樣才對, 無論做出什麼成績都會被理所應當地忽略, 這才是你的命運。”

岑今前二十年的人生的確很晦暗, 他經曆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流浪, 不記年歲,無人施舍一眼關注,就像漫畫裏灰色身影沒有麵孔的路人甲。

直到他被盲婆收養,結束住在垃圾堆裏的生活,住在花巷裏四五年, 直到八.九歲的時候才被隔壁屋的杜莉記住,然後是上下樓的鄰居, 最後是整棟樓都知道花巷裏有一個盲婆收養了一個普通得記不住臉的男孩。

從小學到大學,就算學習成績很好,經常上台領獎學金、讀報告,甚至是舉報傳.銷組織得到警方表揚、屢次救助他人而被報道,可人們還是轉頭就忘,拍好的照片、寫好的新聞報道永遠沒有發出來的機會。

換作任何一個人擁有這樣的履曆,早就光環加身,人生贏家,然而老師同學永遠疑惑‘岑今’是誰,網絡媒體、本地新聞包括警察局檔案都沒有任何關於他的資料,永遠需要不厭其煩地重新辦理個人檔案。

所以他明明有更好選擇,卻還是入讀本地大學,明明是能為校爭光的優秀學生,被冤枉時,沒有人查證,不聞不問就開除他。

他染了一頭刺目耀眼的黃發,終於被人記住臉,卻也沒能被記住名字。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在刻意地抹除他存在的痕跡,要他永遠孤獨地活下去,哪怕行走於人群中,無論他多浮誇如小醜,或多耀眼如救世的主角,都不會有人投來奢侈的一眼。岑今高中有一段時間很喜歡在廢品站裏淘寶,有時候會淘到成捆成捆的漫畫,因為情節有趣所以迅速沉迷,在他閱讀大量冒險奇幻漫畫後終於得出一個結論:主人公無論如何都會成為舞台中心最耀眼的星星,路人甲永遠沒有完整的衣服、五官和名字,被忽略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於是岑今頓然明悟自己存在感低的原因,因為他是沒有五官和名字的路人甲!

不過後來他遇到了丁燳青,一個致力於打造‘巨星’的神經病,好像從那時候開始就慢慢不再被忽視,慢慢成為一顆閃亮的星星。

而現在他從撒母耳的嘴裏聽到過去的‘透明人人生’,發現似乎沒那麼簡單。

“聽上去我好像被詛咒了,而你知道原因。”

“確切點來說是刪除病毒,可惜清理不幹淨,才讓你有機會成長。”撒母耳勾動沙盤裏的一根光柱,嘭地重響,岑今膝蓋骨重砸落地,似乎還能聽到清晰的骨裂聲。“不過現在好了,由我來撥亂反正。”

岑今低頭盯著磕壞了的膝蓋,黏稠的鮮血流出來,神情平靜,感覺不到痛似的,突然開口:“所謂‘刪除’、‘清理’是命運幹的嗎?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他抬頭:“北歐強武。”

撒母耳:“你能猜到?還是你記起什麼?”

岑今勉力站起:“一直以來就有懷疑,丁燳青明裏暗裏說得很明顯,帝釋天也認識我。”頓了頓,他偏著頭說:“從故事會開始,我就對命運碎片有一個基礎的了解。命運,命運,操控地球萬物的命運,如果它想改寫一個人類的命運何其簡單?

能做到讓全人類一視同仁地遺忘、記不住名字,除了命運,還有誰能做到?

你和丁燳青都能記住我,都有命運碎片,很難說隻是一個巧合——”

也不對,故事會結束後,丁燳青才拿到命運碎片,可他一直都記得岑今,隻是認不出來,或者說不敢認?怕認錯?怕希望落空?

岑今心念電轉,思緒飛快,無法想象沒有命運碎片的前提下,丁燳青怎麼還會記得他?

如果他記得世界上有這麼一個人,結果醒來之後問及的每個人都告訴他,沒有這個人,或許還會斬釘截鐵地告訴他,這是你的臆想,丁燳青能不瘋嗎?

岑今垂眼,不敢再深思。

“無用的小聰明!”撒母耳不屑至極,扯動規則線一遍又一遍地命令岑今下跪,直到他膝蓋露出白骨才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我還是喜歡你小時候的樣子,像條流浪狗一樣狼狽卑微,和垃圾為伍才是你的命運啊。你怎麼能反抗?你們為什麼總是試圖反抗?”

表麵質問岑今,實則譴責全人類對抗神明的罪行,撒母耳盡情地發泄他的不滿和憤怒,句句彰顯出祂極端的傲慢和輕視。

殘酷的刑罰在岑今能忍受的範圍之內,傷勢複原的速度也很快,所以他不急於反抗,還有閑心觀察撒母耳的每一個動作。

可他麵無表情的順從反而令撒母耳不滿,祂認為這是黃毛的挑釁,黃毛踐踏祂的威嚴,於是下手越來越狠,口不擇言地刺激岑今,說丁燳青就在頭頂眼睜睜看著他被折磨卻不肯出手,明明強武在手,卻連口氣都不敢喘!

撒母耳:“他不敢動手!代表命運和裁決的兩樣強武都在他手心裏攥著,試都不敢試,丁燳青他怕掉進我的規則世界裏,他不敢救你啊。嘖嘖,可憐呐,你說他是真心喜歡你這個人,還是喜歡人類的信仰?你有沒有想過你被他的甜言蜜語欺騙了?”

祂興衝衝地說:“我告訴你丁燳青這人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暴戾恣睢、窮凶極惡,就沒什麼他幹不出來的!關鍵是他會演,比我還會演,明明是他屠了古希臘眾神,明明屠殺北歐眾神的時候,他也有分。可是從過去走來的眾神沒有一個記得他!沒有一個恨他!鍋全讓我背!

是,我承認我有一個培養救世主的劇本,可是丁燳青他也有!他也有!

為什麼你不恨他?為什麼你不反殺?為什麼最後錯的全是我!!”

撒母耳情緒越來越激動,最後近乎於咆哮。

岑今:“因為他長得比你好看。”

撒母耳猙獰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眼球暴突,紅血絲爬滿白色的部分,像一塊奶油蛋糕爬滿紅色的絲線蟲。

岑今:“因為你胖,因為你蠢毒不自知,因為你自負傲慢,所以你會作繭自縛死於自己的謊言。”

撒母耳滿是肥肉的臉頰抽搐著,死死盯著岑今,一字一句道:“你說什麼?”

岑今:“迦南眾神……哦,也就是蘇美爾眾神的預言,前半段是聖人救世,後半段是‘作繭自縛,死於自己的謊言’。

我在想,究竟是什麼樣的謊言作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