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學走繩索的時候,高樹林對我的態度變了,我能夠感覺到他用微笑的眼睛看著我,因為我成了他們中間的一員。有時候,他會拍著我的肩膀誇獎幾句,說一些“前途無量”的冠冕堂皇的話。
可是,我不知道高樹林到底對我好不好。就在我覺得他對我好的時候,有一次,我從繩索上掉落下來,摔在兩棵樹中間的草叢中,他看著線杆對我拳打腳踢,他背過身去,裝著沒有看到。就在我覺得他對我不好的時候,他卻會把自己碗中的一塊豆腐夾在我碗中,說:“你正長身體,要多吃點。”
總而言之,我覺得高樹林不可捉摸。
走繩索是一件技術活,我不但要學會平舉手臂在繩索上行走,還要學會打呼哨。我不知道打呼哨和走繩索有什麼必然的聯係,所以就不好好學習呼哨,打出的呼哨總是很遲鈍,像感冒了一樣。
有一次,線杆把木棍塞進了我的嘴巴裏,使勁地攪動著,他說:“把你的牙全打掉了,你打的呼哨就響亮了。”我的嘴巴裏滿是血沫子,血沫子從嘴巴裏流出來,我看到高樹林就站在遠處,兩隻手臂交叉著抱在胸前,翠兒跑過來想要製止線杆,給高樹林揮手擋住了。
我的嘴巴裏全是木棍攪動的傷口,吃飯的時候都疼得無法下咽,翠兒安慰我說:“要走繩索的人,都要學會打呼哨,你好好學會了呼哨,就沒人打你了。”
後來,為了避免再次挨打,我學會了走繩索,也學會了打呼哨。走在高高的繩索上,我接連不斷地打出了一連串又飄又亮的呼哨,驚飛了枝頭上的鳥雀。
我想,我就是一隻鳥。
我第一次登場走繩索的前一晚,高樹林把我約到了客棧外。客棧外有一座大壕溝,壕溝裏丟棄著死豬死狗,死貓死耗子,空氣中飄蕩著一股股時淡時濃的臭味。我們就坐在壕溝邊。
高樹林向我麵授機宜。
他問:“你喜歡過富日子,還是喜歡過窮日子?”
我想起了以前在家中錦衣玉食的生活,我說:“我想過富日子。”
他說:“我們這個馬戲團,就是想讓大家以後都過上富裕日子。”
我不吭聲,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說:“你一定懷疑我的說法,覺得我們這樣四處漂泊,過不上富日子,是不是?”
我還沒有回答,他又說:“你明天走繩索的時候,要牢記兩點:第一,看村中誰家有錢;第二,把有錢人家的方位報告給我。”
我問:“怎麼看?怎麼報告?”
他說:“你在高處,全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誰家院子裏拴著有騾馬,誰家木棍上晾的有綢緞,誰家就有錢。你得報告給我。”
我說:“怎麼報告?”
他說:“我們樹立兩根木杆,中間綁一條繩子,繩子的方向始終和村莊朝向一致,你走在繩索上,左手代表村道左邊的房子,右手代表村道右邊的房子。你抬起哪邊的手臂,我就知道哪邊有富人家。你在繩索上行走的方向,和村道的方向一致,從後向前數,有錢人家在第幾家,你就打幾聲呼哨。”
高樹林為什麼讓我這樣做,我隱隱約約知道了一點原因了。他們是要偷盜吧。
高樹林問我:“聽明白了嗎?”
我說:“聽明白了。可是院子裏要是有人怎麼辦?”
高樹林說:“村子裏一年也難得來一場馬戲,隻要有馬戲,肯定全村人都去看,誰還會留在家中?”
我遲疑了一會,又小心地問:“要是被發現了怎麼辦?”
高樹林說:“他們要是發現,我們早就走遠了。我們從北向南一路走下去,每個村莊一輩子隻去一次,就算知道了,也沒辦法。”
然後,他接著又說:“不要告訴任何人啊,以後有錢了,我給你娶一房媳婦,買一座院子。”
我興高采烈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