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極端饑餓的情勢下,什麼都能吃進去,所有能動的動物鳥類都能夠成為食物。這天我吃的是蠍子。
蠍子並不好找,但是我知道蠍子的生活習性。小時候在鄉下,我們那裏的人有逮蠍子和挖藥材的習慣,夏天逮蠍子,冬天挖藥材。夏天的蠍子活動頻繁,冬天的藥材根部粗壯。蠍子和藥材都能夠賣到藥鋪裏,換點零花錢。
我曾經和長工的兒子逮過很多蠍子,我爹王細鬼吝嗇到了極點,每個銅板都和他的筋骨相連,要他一個銅板,就等於抽取他的筋骨。我和長工的兒子一樣,零花錢也要靠逮蠍子換取。
蠍子喜歡陰涼的地方,而且喜歡藏身在土縫裏,聽說蠍子吃的是土,但我一直不相信,土怎麼能吃?我們抓蠍子的時候,專門尋找有土的地方,凡是有土縫的地方,一般都有蠍子,搬開一塊土,蠍子就蜷身在下麵睡覺,我們拿著一雙筷子,把蠍子夾起來,放在瓦罐裏,蠍子想爬呀爬不出來,被我們賣到了藥鋪裏。
藥鋪裏是把蠍子當成了藥引子。既然蠍子能夠做成藥引子,那麼就一定能吃。
在一處山窪裏,我翻開幾個土塊,看到了一窩蠍子,它們可能在午休,劈頭蓋腦的突然而至的陽光,也沒有打擾它們,它們趴在潮濕的地麵上,一動不動。
我抓起了那隻最大的蠍子,它可能是蠍子媽媽。
要抓蠍子吃,不能抓頭,也不能抓身子,一定要抓住他的尾巴。蠍子的毒刺在尾巴尖,隻有抓住尾巴,它才不會蟄到你。
剛吃蠍子的第一口,我非常恐懼,捏著它的尾巴,它的頭和腳一直在爬動,將它放在口中,你的嘴唇和牙齒挨著它,能夠感覺到它身上冰涼的體溫,和它拚盡全力的掙紮。我長聲嘶喊著,牙齒切割著它的身體,一口咬掉了它的頭,咀嚼幾下,就吞咽了下去。
蠍子隻剩下了半截身子,它的腳還在我的手指中顫動著,我把剩下的半截身體丟盡了嘴巴,突然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它的尾巴仍然還會扭動,一下子蟄到了我的嘴唇。
嘴唇上的刺疼激發了我的仇恨,我一個一個抓起蠍子娃子,先撕掉尾巴,再放入口中,它們在我的口中掙紮著爬動,我能感覺到它們的腳爬過我口裏的感覺,劃動著我的上顎和下顎。我張大嘴巴咀嚼著,它們在我的牙齒間嚓嚓作響,成為了我的食物。
然而,一窩蠍子遠遠不能滿足我的食欲。我繼續在灌木叢中尋找蠍子,然而再沒有找到。
蠍子蟄了我一下,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它是在垂死的時候蟄了我一下,好在不要緊。
我找到了一隻壁虎和一隻蜘蛛。
壁虎也是藏在土塊下麵,它看到我翻開土塊,就急急忙忙逃跑,它四條又短又細的腳在草地上跑得飛快,我飛步過去,一腳踩扁了它。
蠍子看著很惡心,壁虎看著更惡心,它突出來的眼睛,醜陋的粗糙的皮膚,長長的與身體不能比例的尾巴,讓人看著就發怵。然而,我現在最需要的是食物,我才不管它好看不好看,隻要能吃就行。
壁虎被我踩扁了,它黑色的五髒六肺露了出來,我拿根樹棍,把五髒六肺清除幹淨,然後找到一眼泉水,清洗幹淨,一口一口吃了下去。壁虎的身體很有彈性,很耐咀嚼,吃起來就像牛筋一樣。
吃蜘蛛比吃壁虎更讓人需要堅忍的意誌。
我本來不想吃蜘蛛,我小時候一直很害怕蜘蛛,它黑色的外形,毛茸茸的外表,爬動的腿腳,鼓起的眼睛,都讓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栗。然而,在這片低矮的灌木叢中,找不到知了,也隻能找到一窩蠍子,就連壁虎也隻找到一隻,剩下的,就隻有這隻體型碩大的蜘蛛了。
蜘蛛在山洞口結網,結了一張碩大無朋的網。我本來沒有看到它,我隻是想去山洞裏歇一會兒,沒想到撞上了它的網,它歡天喜地地跑出來,沒想到成了我的食物。
這隻蜘蛛比那隻蠍子媽媽大得多,它比我握起的拳頭小不了多少,我擔心我在吃它的時候,會被它咬一口,就先把它摔死在石頭上,然後用木片劃開它的肚腹,把它身體裏那些黑色的汁液全部擠出,那可能就是毒液吧。
我拎著這隻巨大的蜘蛛,找到山泉,清洗幹淨,然後一口一口吃完它。蜘蛛的身體,沒有蠍子那麼幹脆,也沒有壁虎那麼冗長,放在嘴巴裏,有一種吃饃饃烤糊了的感覺。
我肚子不餓了。
別說什麼東西不能說,當你快餓死的時候,什麼東西都能吃。
穿過灌木叢,我來到了一片小樹林裏。樹林裏可吃的東西就多得多,空中的飛鳥,地上的走獸,即使再不濟,爬上樹去,掏鳥窩,膽子大了,就吃幼鳥;膽子小了,就吃鳥蛋。
還有野果。
森林為所有動物提供了棲息之地和食物來源,包括人類。
我走向一處茂密的草叢,草叢裏突然飛起了一隻顏色鮮豔的大鳥,它的叫聲很刺耳,像用瓷片劃著瓷片一樣。我本來想著它會飛走,沒想到它在我的頭頂盤旋不起。看到它這種樣子,我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