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乞丐一直在傾聽我們談話,聽到白乞丐說到第四類乞丐,他插話說:“這第四種乞丐,最可憎的還是采生折割。”
燕子坐起身問:“什麼叫采生折割?”
黑乞丐說:“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我正想繼續追問,突然遠處又響起了馬蹄聲,馬蹄聲密如驟雨,這次,有十多個人,十多匹馬。我們的視線一齊被吸引了過去,今晚這是怎麼了?剛剛有一批人騎馬經過,怎麼又來了一批人?
這十幾個騎馬的人向著我們奔過來,月光下,能夠看到他們手中閃爍的長刀。黑乞丐說:“不好。”他把自己的破爛衣服脫下來,丟給了燕子,讓披在身上。白乞丐手抓兩把泥土,搓在燕子臉上,然後說:“坐在地上不要動,不要說話。”
騎馬的人走過來,十幾匹馬噴著響鼻,圍著篝火和我們轉圈,他們穿著黃色的軍裝,篝火忽明忽暗的光亮照著他們一張張凶神惡煞的臉。一個人嘰裏咕嚕說了一串我聽不懂的話,另一個人喊道:“太君問你們是幹什麼的?”他居然是純正的當地口音。
黑乞丐點頭哈腰地說:“我們是要飯吃的。”
那個嘰裏咕嚕的人又說了一串話,當地口音說:“太君問,有沒有看到騎馬的人走過去了?”
黑乞丐說:“沒看見,我們一直在這裏烤火。”
我們三個都站著,燕子坐著,用黑乞丐的破爛衣服包著他的頭和上半身。另一個嘰裏咕嚕的聲音指著燕子說了一通話,當地口音說:“他是幹什麼?”
黑乞丐彎腰鞠躬說:“他是我兒子,打擺子好多天,站都站不直,再活不過幾天了。”
幾個嘰裏咕嚕的聲音在一起商量片刻,然後沿著來路跑遠了。我們又坐在了火堆旁。
我問:“這些說話嘰裏咕嚕的人就是日本人?”
黑乞丐說:“可不是咋的?壞透了,在承德燒殺搶掠,我們全家都逃到了北平。世道要大亂了。”
我問:“日本人咋這麼壞!北平就安全?”
黑乞丐說:“北平有29軍守著,暫時還沒事。我們世代生活在草原,離不開草原,草原是我們的,是我們祖先留給我們的地方,不是他日本人的。”
我又問:“剛才那些人裏,咋還有一個會說本地話的人?”
白乞丐接著說:“那就是漢奸,也許是蒙奸。這些敗類比日本人還壞,和日本人狼狽為奸,他們就是狼群裏的狽。這些壞種去追前麵那幾個人,那幾個人肯定就是好人了。”
我陷入了沉思,今晚第一次看到了全副武裝的日本人,第一次見到了狐假虎威的漢奸,草原真的變天了,以後該怎麼辦?是繼續尋找師祖呢,還是返回晉北?
黑乞丐說:“你們還是向西走吧,向西是最安全的。你帶著如花似玉的一個媳婦,在日本人眼皮底下走,咋能不碰到鬼?”
我用疑惑的眼睛望著黑乞丐。黑乞丐接著說:“從這裏向東,是東北,都被日本人占了兩年;從這裏往南,是承德,也被日本人占了;往北,是無人區,不是餓死,就是被狼吃了;隻有向西一條路,興許日本人還沒有打到西邊。”
我問:“西邊是什麼?”
黑乞丐說:“塞北四省嘛,從東向西依次是熱河省、察哈爾省、綏遠省、寧夏省。我們現在就在熱河省,熱河呆不住了,我們就向西走。”
我們圍著篝火,長時間沒有再說話。
那晚,我一直沒有睡著,想著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本來想著日本人來了,和我們這些走江湖的沒有關係,打仗那是軍隊的事情,然而沒有想到日本人來了,江湖也全亂套了。
黑白乞丐睡著了,燕子也睡著了,我把她抱起來,讓她的頭枕在我的腿上,這樣她會睡得更舒服一些。遠處,傳來了狼群的嚎叫,然而那晚我一點也不害怕,和日本人比起來,草原狼反而顯得很親切,它們和人類一樣,是草原上的生物,它們和人類相依相存,在這裏生活了幾十萬年,甚至幾百萬年。而日本人,才是草原共同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