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碼頭邊的人群裏，小周後恍然看到了姐姐——大周後娥皇。她分明就站在那裏，一身素衣。娥皇側著臉，就像她臨死時的姿態，她至死都不願意再看一眼背叛了她、與她的丈夫偷情歡愛的親妹妹。小周後嚇了一跳。就在小周後與李煌來到汁梁以後，在那些終夜點起銀燭的夜晚，小周後仍然還是不斷會被一些噩夢所驚擾。她總是夢見兩種東西，姐姐娥皇，或者就是滔天的水，沒有邊際的水。然後她便抱著身邊的李煌哭。李煌也哭。李煌從來不問小周後痛哭的原因，他隻是抱著她，失聲痛哭。有時候他們就這樣亮著銀燭睡上半夜，然後再擁摟著哭上半夜。春寒料峭，窗外的小院裏有星星點點的聲響，有一次，燭光被一陣風吹滅了，兩人一同起來，又把銀燭點上。那溫和的橘色火焰再次燃起時，小周後看著近前的李煌，忽然輕聲叫了起來。
“你是雙瞳子嗬。”小周後說。
李煌便點頭，說：“你才看到嗎，都說我年少時便有奇表，廣額、豐頰、驕齒是大家都知道的，都容易看到的，卻很少有人注意到我有一目重瞳。隻有大哥弘冀注意到了，他對宮中近侍說過，奇表難免有奇事。他怕我搶在前麵做皇帝。他怕得要命。他對有可能影響他做皇帝的人恨之人骨，他恨我，也恨他的叔父。可惜，在毒死叔父幾個月後他便暴崩了。”
小周後在燭光下看著李煌一隻眼睛的雙瞳。它顯得那樣奇異，就像一種動物的精靈，這精靈睡著了，棲息在那裏。小周後就問，這雙瞳視物，與常人會有不同嗎？
李煌搖搖頭，李煌說：“我生來便是如此，所以不知道常人眼裏看到的事物會是怎樣。我看到的從來都是雙瞳裏麵的東西。從來如此。”
小周後額首不語，若有所思。
“其實還曾經有過一個人。也是雙瞳子的。”李煌披了件長衣，說道。
小周後便問那人是誰。
“是項羽。”
“別姬的那個項羽嗎？”
李煌又點頭。接下來的，便是兩人曾經持續很久的感慨與議論。他們從項王與虞姬漸漸地談開去。李煌問：“如果你是虞姬，你會為我而死嗎？在漢軍已經重圍墳下的時候，夜已來。我和你坐在帳中，聽到四麵都是楚歌。那樣一種淒婉的聲音，再也分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在唱著這楚歌。他們唱胡不歸，他們唱幽幽心事，就像死者的魂靈。項王夜起了，項王對虞姬說，虞兮虞兮奈若何！說著說著，眼淚順著重瞳的雙目慢慢落下。那樣的一位英雄嗬！周圍的人也都哭了，沒有人忍心抬頭去看項王，那位流淚的項王。他的眼淚順著重瞳的雙目流下，他對虞姬說道，虞嗬虞嗬，我又應該怎樣來安排你呢？如果在這個時候，如果你是虞姬，你會為我而死嗎？”
小周後沒有回答李煌的問話。她知道他已經人了心魔。隻有她才真正地知道他究竟想要說些什麼。在這個男子的一生中，有過一次為家國社櫻獻出生命的大好時機。圍城將破之時，李煌曾在宮內積薪數文，發誓如果城破社櫻失守，就攜妻兒和李氏血親赴火就義。但是他沒有，金陵已陷時的李煌，是肉袒跪降的李煌，他並沒有去死，隻是在登船北上回望金陵時，他哭了，站在他身邊的小周後看到眼淚順著他重瞳的雙目慢慢落下。他背轉身去。故國正沉浸在一片煙雨之中。
在碼頭邊的人群裏，小周後恍然看到了姐姐——大周後娥皇。她分明就站在那裏，一身素衣。娥皇側著臉，就像她臨死時的姿態，她至死都不願意再看一眼背叛了她、與她的丈夫偷情歡愛的親妹妹。小周後嚇了一跳。就在小周後與李煌來到汁梁以後，在那些終夜點起銀燭的夜晚，小周後仍然還是不斷會被一些噩夢所驚擾。她總是夢見兩種東西，姐姐娥皇，或者就是滔天的水，沒有邊際的水。然後她便抱著身邊的李煌哭。李煌也哭。李煌從來不問小周後痛哭的原因，他隻是抱著她，失聲痛哭。有時候他們就這樣亮著銀燭睡上半夜，然後再擁摟著哭上半夜。春寒料峭，窗外的小院裏有星星點點的聲響，有一次，燭光被一陣風吹滅了，兩人一同起來，又把銀燭點上。那溫和的橘色火焰再次燃起時，小周後看著近前的李煌，忽然輕聲叫了起來。
“你是雙瞳子嗬。”小周後說。
李煌便點頭，說：“你才看到嗎，都說我年少時便有奇表，廣額、豐頰、驕齒是大家都知道的，都容易看到的，卻很少有人注意到我有一目重瞳。隻有大哥弘冀注意到了，他對宮中近侍說過，奇表難免有奇事。他怕我搶在前麵做皇帝。他怕得要命。他對有可能影響他做皇帝的人恨之人骨，他恨我，也恨他的叔父。可惜，在毒死叔父幾個月後他便暴崩了。”
小周後在燭光下看著李煌一隻眼睛的雙瞳。它顯得那樣奇異，就像一種動物的精靈，這精靈睡著了，棲息在那裏。小周後就問，這雙瞳視物，與常人會有不同嗎？
李煌搖搖頭，李煌說：“我生來便是如此，所以不知道常人眼裏看到的事物會是怎樣。我看到的從來都是雙瞳裏麵的東西。從來如此。”
小周後額首不語，若有所思。
“其實還曾經有過一個人。也是雙瞳子的。”李煌披了件長衣，說道。
小周後便問那人是誰。
“是項羽。”
“別姬的那個項羽嗎？”
李煌又點頭。接下來的，便是兩人曾經持續很久的感慨與議論。他們從項王與虞姬漸漸地談開去。李煌問：“如果你是虞姬，你會為我而死嗎？在漢軍已經重圍墳下的時候，夜已來。我和你坐在帳中，聽到四麵都是楚歌。那樣一種淒婉的聲音，再也分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在唱著這楚歌。他們唱胡不歸，他們唱幽幽心事，就像死者的魂靈。項王夜起了，項王對虞姬說，虞兮虞兮奈若何！說著說著，眼淚順著重瞳的雙目慢慢落下。那樣的一位英雄嗬！周圍的人也都哭了，沒有人忍心抬頭去看項王，那位流淚的項王。他的眼淚順著重瞳的雙目流下，他對虞姬說道，虞嗬虞嗬，我又應該怎樣來安排你呢？如果在這個時候，如果你是虞姬，你會為我而死嗎？”
小周後沒有回答李煌的問話。她知道他已經人了心魔。隻有她才真正地知道他究竟想要說些什麼。在這個男子的一生中，有過一次為家國社櫻獻出生命的大好時機。圍城將破之時，李煌曾在宮內積薪數文，發誓如果城破社櫻失守，就攜妻兒和李氏血親赴火就義。但是他沒有，金陵已陷時的李煌，是肉袒跪降的李煌，他並沒有去死，隻是在登船北上回望金陵時，他哭了，站在他身邊的小周後看到眼淚順著他重瞳的雙目慢慢落下。他背轉身去。故國正沉浸在一片煙雨之中。